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悄悄去看喻小魚的時候,是很憤怒的。
他有些不安的回家,然后連碗里的飯都沒有動上一筷子,只是十分焦躁的坐在那里。
“不好吃么?”我看著他,我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形下問出這句話。
“嗯?”他像是忽然回過神。
“你怎么不吃?而且以前你也一直只吃一碗?!蔽蚁氡M量讓自己看起來隨意和自然。
“不,很好吃,只是我一直飯量都不大,以前在家,也只是吃那么多。”他說完才意識到,家這個字,好像并不適合出現(xiàn)在我們兩人之間。
“是這樣啊?!蔽议_始覺得這個字似乎沒有那么刺眼。
“阿恙,”
對,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開始叫我阿恙,像是那個女人,曾經(jīng)叫我的方式一樣。
“小,小魚好像生病了,我,我可以回去看看她么?”他有些顫抖,那個聲音顯得那么小心翼翼。
“你去見她?!”
“沒,沒有,我,我只是在她學(xué)校門外,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她一眼。”
“那你怎么會知道她生病了?!”
“我,我看到,她在上學(xué)的路上,忽然蹲下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后,后來,魏成去,把她背起來,往醫(yī)院跑去了?!?
“魏成是誰?”
“是一個從小和小魚一起的小男孩兒,他,他好像一直都挺喜歡小魚的,但是孩子是很不錯的,還有一個叫鐘一的男孩兒雖然膽子小點(diǎn),但也是很善良的······”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有點(diǎn)像緊張過度。
“你想去看她?”
“是,是······阿恙,你讓我去看看她吧!我,保證就去確認(rèn)她沒事的時候就會立馬回來好么?”
“不行!”我站起來,我的胸口像是有什么東西壓了過來,讓我本能的拒絕,甚至想要立馬沖到那個叫喻小魚的女生面前,讓她消失。
我后來,才知道,那是嫉妒。
“阿恙??!拜托你了!讓我去看看她吧,他從小身體都不好的,本來就有些病癥,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真的很擔(dān)心······”他竟然在我面前,毫不掩飾的,哭了。
“你······”那個女人究竟是為什么會喜歡這樣懦弱的一個男人?
“不可以。”我平靜的坐下來,“如果你不想讓你女兒知道你變成一個殺人犯的話,你最好還是待在這里。”
“你!你為什么,不,不肯放過我呢?!”他忽然站起來,把碗嘭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像是被逼急的野獸,下一秒就要把我撕碎吞盡。
“我怎么放過你呢?”我緩緩站起來,看向他,“你知道我媽媽死的時候是什么模樣嗎?她的鞋子都被摔到別處了,臉被血糊到甚至都看不清,我去的時候,她的血甚至還沒有涼透······”
“你!你,你不要再說了·······”他像是被掐住七寸的蛇,瞬間就軟了下來,“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姍···對不起她,我知道我也連累了你······”
我默默的開始收拾碗筷,“我會隨時告訴你喻小魚的消息的?!蔽业皖^開始揀那些碎掉的碗渣,“我恨你,但我不恨喻小魚,她不應(yīng)該成為下一個我。”
“阿,阿恙······”
“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我記得她小時候的確很像一個小公主。”我想起院子里的笑聲,想起她扮公主的模樣。
“對······對,小魚,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她,她單純,有些膽小,但是又見不得別人欺負(fù)弱小,有時候是挺大大咧咧,但其實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庇餮哉f起她的眼神,是有光的。
“你剛說,說她本來就有些病癥,是怎么回事?”我盡量保持平靜的和他對著話。
“她,”喻言幫我遞過了垃圾桶,“抱歉,我剛沖動了?!?
“沒事?!?
“她,她有選擇性遺忘?!?
“嗯?”
“這個,醫(yī)生也說不清楚,我也是在偶然間才發(fā)現(xiàn)的,她對于讓她自己很痛苦的事,就會忘掉,或者說她從小就習(xí)慣性的讓大腦記住那些開心的事,強(qiáng)制性的把那些難過的事刪除?!?
“還可以這樣?”我笑了笑,“那我倒是應(yīng)該得這樣的病才好?!?
“可那,畢竟也是屬于一種迫使行為,所以身體會產(chǎn)生反應(yīng),如果遺忘的事再被提及,她就會變得非常痛苦,暈厥或者抽搐。”他緊張的搓搓手,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有一次就因為一個很好的小學(xué)女同伴一聲不響的離開,結(jié)果就直接哭睡著了,哈哈哈,小魚,其實,還挺愛哭的。但到了第二天,再問起這個女孩時,她卻怎么也想不起,我開始以為她是為了不讓我們擔(dān)心,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她是真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當(dāng)時我和他媽媽有一點(diǎn)害怕,但后來醫(yī)生說這未必時間壞事,我們才試著去了解她選擇性遺忘的區(qū)域。但是過了一年之后,那個女孩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家叫小魚的名字,小魚早就記不清她是誰,只是愣愣的看著,我和她媽媽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那個女孩兒,拿出了一條兩個人上學(xué)時一起買的手鏈,小魚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也有那樣一條,之前的事就像是開閘的水,忽然涌出來,她忽然,忽然就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暈了過去······”
“她其實根本就沒有忘記吧?只是逃避,如果一旦有人或者東西把那段記憶調(diào)動出來,她就會承受不住?!蔽铱粗餮?,他已經(jīng)是一個懦弱的人,但我沒想到喻小魚更甚,竟然還會因此患上這樣可笑的毛病。
“可能是吧,小魚她,一直希望自己身邊的人都開心,所以很多時候很多事都沒有說出口吧······”
“這樣很好,至少這樣,她可以一直很快樂,也不至于去記恨別人。”我把那些碎渣放進(jìn)垃圾袋里,打開門,“你說,她會不會也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