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妹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濃郁辛辣的香氣。吳氏安排布置的東西都大致上弄好了。

不過這會兒卻沒有見著眾人。

兩人循著味道緩步踏著厚雪過去，只見一群人正圍著亭子中間的一口大鍋探頭，片刻有人從中用勺子撈出熟透肉片和蔬菜來，夾進粗瓷碗，眾人笑著交談。

廚房食材有限，云醉想著這樣多的人定是吃不飽的。

她雖然也是云宅的人，吳氏也叫她在這里同在家一樣，卻難免自己是初來乍到，有些客人的生僻感。

也沒好多用那些材料。

著人去尋了一些玉米面，煮了一些玉米糊糊，輕微入了幾勺糖，使得其金黃流動著帶點甜香氣。

讓鹿兒帶人送到庭里，每人又分得一碗。

這玉米糊價廉量多，估摸著不會招人閑話。

云絡安兩人過來見得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你們在做什么？”云絡音眨著眼睛，好奇地望著他們，聲音清脆地響起。

眾人一愣，空氣中有片刻的安靜，接著起起伏伏地都唯諾向兩人行起禮來。

“少爺！”“小姐！”

少爺小姐來了，不知看到他們這般會怎樣……

惶恐之余，好些人把碗筷都趕緊擱置下了。

如今云宅是吳氏在管家，吳氏總是在外做的面子是極好的，常常以笑臉迎人，不過老宅子里久了的他們倒是深諳她的厲害。這位主夫人從來不是個好相與的。

鹿兒分發著玉米面糊一怔，看著眾人戰戰兢兢的樣子，片刻之后方回神也忙朝兩人問好。

云絡音此時卻已經快步過去繞著鍋口轉了幾圈了。

“大哥，這湯看起來好生奇怪，可又好香啊?！?

她說著緩緩蹲下研看。

云絡安清越的視線掃過眾人，目光定定落在那水霧翻滾的香氣濃郁的鍋上幾秒，不過很快卻又收回了視線。

他向來情緒不易外露，平素不笑不言的時候，看上去便難以接近。

眾人更看不出大少爺的心思。

大少爺是極有能耐的人，外邊兒眾多鋪子。在宅子里的光景也不多，他們并不熟悉。

但怕少爺不要責怪他們才好。

鹿兒卻也是個懂事理的，懂了這戰戰兢兢的由頭。

先前那掌廚婆子不就在小姐耳邊就不停念叨規矩規矩的。

當然以往在南方，也是有主仆之別的，但老爺和故去的夫人都為人親和，所以下人也多隨意融洽。

小姐以往溫婉，也是極好相處，對她們同樣很好。最近小姐的性子或許更加活潑，不過這點兒卻沒變。

她前幾日同小姐在街頭遇見這位大少爺。只覺他挺好相處的，至少不是面上看去那般嚴苛的人。

她福身，便把這狀況清楚地告知兩位突然到來主子。

云絡音平日也不管這宅中雜務，她更喜各種在外游玩瘋鬧的事兒。

聽得這新奇，就要去尋云醉。

“天氣寒冷，大家辛苦了，既是小姐讓大家用的，大家就放心吃。不用顧及我和阿音?！?

云絡安看著一眾緊張望著他的人，良久開口。嘴角掛著無奈的弧度。

眾人有些是宅子買來的仆子，有些是長工。

按理說母親管這宅子數年，平日性子不錯，逢人熱絡。只他所見，祖父母那些束束縛縛的老一套，應當是沒有的罷。

如此驚弓之鳥……

他不再看眾人，免得他們不自在，隨即被云絡音拽走了。

云醉每逢吃辣的菜，速度都放得特別慢。

這是她多年的個人經驗，這樣比較養胃，同時又充分感受了辣椒，哦不，山葵的魅力。

所以這會兒她還守著鍋底的半熟甜南瓜條兒和小土豆戳著筷子。

嗯……順便把旁邊的羊肉片兒間隙地燙著吃，剛剛找到了一些花生碎，倒了一些油作蘸醬。

她喂進嘴里，往身后鋪著毛皮的椅座上一躺，瞬間覺得她自己不能再享受。

“小西！好啊你，真的在我背后偷偷吃好東西！”后背突然被人以十足的力道一拍。

云醉剛剛咀嚼完畢要吞咽的羊肉片兒就這樣以一種突如其來的方式打入了肚子里。

云醉：“……？？?。?！”

幾秒之后，她響亮地咳嗽出來，“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天吶天吶，姑娘，你可以嚇我，可以這么猝不及防，但是一定不能在我吃辣椒的時候這么猝不及防地嚇我。

那感覺真的是，誰試誰知道！

云醉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眼睛源源不斷的豐沛淚意，這么個狀況，她強大的意志力根本控制不住。

云絡安無聲掃了一眼云絡音，后者臉色訕訕中不乏緊張。他撫袖去桌上倒了一杯清茶遞給她。

云醉捂著嘴順手接過來，觸碰上一人溫暖的指尖。

眼睛此時正淚水朦朧，不知是誰。

云絡安的指尖接觸到對方的溫度，卻微微動了動。隨即常色收回。

穩定嗓子的刺激感后，云醉緩緩地飲盡茶。

云絡音此刻真是萬分抱歉，她咋咋呼呼慣了。

沖動起來沒頭沒腦的，用力也沒輕沒重的。

她的手由撫拍著云醉后背順著滑向她的肩膀。

“小西，我不是故意的?！?

云醉這幾日對這個丫頭也有些了解，揮揮手抹把淚表示不跟她計較。

這才又歡喜起來。

隨即看到一旁的云絡安，她沖云絡音眨眨眼：怎么回事？

“咳咳——大哥對于設計很有一套，我聽說母親在給你布置院子，這不是趕忙叫哥哥來幫你看看嘛?！?

她側身坐過去，扯了一下云絡安的精致衣角。“是吧，大哥？”

云絡安點頭。

云醉這幾日沒少跟云絡音聊天兒，大前日她們前腳剛走，云絡音就把紅梅氅子的事兒告訴她了。

云醉驚訝之余更多的是欣賞，果然這樣好看的人資質也不一般。

此刻也乖乖信了云絡音應急忽悠的鬼話。分明是她自己想玩兒偶然來了這里好嘛。

“所以你又在做什么？”云絡音瞅著她鍋里開始翻泥的土豆和南瓜。吸了吸鼻子。

“這個呀，叫火鍋?！?

“哦，我懂，就是架在火上面烤的鍋嗎？”

“額……是的……這是南邊兒的一種特色美食?！痹谱頁狭藫隙叞l。

意思是這樣沒錯，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云醉又噼里啪啦把這個的吃法和好處一一道來。

云絡音一拍桌，“成！我懂了！”

就直接開涮。

云醉發覺一旁的云絡安一直沒說話，微微偏頭：“大哥，你要不要吃點兒？”

云醉雖然早知他的身份，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親口叫出哥哥這個稱呼，難免有些不自在。

云絡安低頭看她，少女眼神清澈。隱隱中含著幾分期待。

當然，云醉心頭想的是這美食能被大眾認可，被親近的人認可。

這樣比較有成就感。

輕掃到辛辣的湯汁翻滾著，微微沉吟，他突然覺得頗有些盛情難卻。

“嗯?！睉艘粋€字便信手夾了一束青菜。

云絡音剛忙著倒菜，這會兒也開吃。

云醉只管全神貫注看著他倆。

入了口片刻，云絡音咀嚼著突然站起，抓過一大壺水，咕嚕嚕灌下去。

“小西，你這個太辣味兒了！”她臉上燃起火燒云，淚眼朦朧。

“我這個平日里口味重的人都快穩不住了，哥哥——”她趕緊看向云絡安，怔愣地瞪大眼，片刻后道：“更何況…哥哥他從不吃辣啊……”

只見后者動作慢條斯理，吃過東西，薄唇上沾染一抹顯眼的朱紅。默了默，和她們對視一眼后，低頭敲著桃花小瓷杯，道：“這是橘汁？”聲音有些低啞。

云醉眼皮一跳，忙遞過去一杯，“啊，對，對，這個可以去辣的大哥?！?

他屈指接過緩緩喝下。

云醉暗自抹了一把汗，她現在好心虛，全無之前的期待了。

這時云絡安抬頭看向她，“味道還不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