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的時候云詢云習回來了，云絡安也出乎意料地在宅子里。

臘八節在冬日還是很重要的。

吳氏張羅著老大廚熬制臘八粥。

云醉聽著鹿兒說到老大廚，她心里突然有點涼，不會是上次音姐兒提到的特意為了她“出山”的那位吧？

可如果是經驗老道的老人家的話，熬粥應當是沒什么差錯的。

喝了粥，云醉還是覺得她得緩緩。

大半上午漸漸過去了。

蜀豐臘月極冷，不知何時，天上又飛起雪花，云醉覺得這除了徒添興致。對于溫度沒什么影響，畢竟因為已經足夠冷了。

若是出房間她離了手爐，雙手一秒回到解封前。

“小西，小西！”不多時門外傳來云詢的喊話聲。

“老爺？”是鹿兒的聲音。

“小姐呢？”

云詢不等她回話，就急急找了進來。

“爹，您怎么了？”云醉看到云詢一臉喜色，眼尾都堪堪漾出了細紋。

“小西，”云詢上來打量他家閨女的裝束一眼，不由緊道，“哎呀，不行不行，快去收拾收拾！”

“是要去哪里么？”她看著云詢那頗為嫌棄的眼神，疑惑。

“沈家那小子來看你了！”云詢激動地背著手笑著走來走去。

很快又回身，揮揮袖子，“那小子還算是靈光，知道來該來看你了。”

“眼看你們就快要成親了，一面都不見見算怎么回事兒，我還正想著這事兒呢，差點不想把你給他了。”

“唉，那小子我見過幾回了，人不錯的，相貌一等，脾性一等，所以其實你們沒見面也會幸福的。”

云醉：“……”爹，恕我直言，您已經被對方從心收買了，就不要裝作這樣一個矛盾的樣子好嗎？

挺累的。

“鹿兒，還站在那兒干嘛！”

“啊—啊？哦。好的，老爺。”小丫鬟也立即噔噔噔跑過來，眼里光波明顯。

沈庭遲坐在客堂，幾個小仆子抱著些禮盒。

云宅仆子替他斟上一杯熱茶。

他攏了攏袖子，端起茶杯，眼角余光朝外面看。

他剛才分明就見準岳父朝堂里來，可怎么一轉身見著他又離開了。

他凝了眉，半晌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這廂云習和吳氏聽得消息從一旁趕了來。

“貴客啊，貴客，沈賢侄！”云習見到沈庭遲，攏手而近。

“云大伯父，吳伯母。”沈庭遲恭敬地起身，嘴角掛上笑。

“哎，別別別！賢侄難得上門一次，不必多禮。”

“云大伯父才是嚴重了，正逢臘八，庭遲來長輩這邊走走是應該的。”

沈庭遲把話順遂地推回去。

吳氏方才叫帶來仆子把禮盒手下，不動聲色地打開看了看。臉上隨即也擺出笑容。

“庭遲來便來了，還帶什么東西，真是客氣。”

沈庭遲卻注意到吳氏方才的動作，只轉頭和氣地回她：“晚輩應該的。”

“好了好了，咱們有什么事兒先坐下來說。”

……

云詢一早看到沈庭遲這小子還沒等到他上前來規矩問個好，就趕緊掉頭跑女兒院兒里去了。

叫丫鬟好好給云醉收拾收拾，小姑娘以往在南邊兒可沒這么懶的，結果到了北邊兒，跟個貓兒似的倦怠。

出于對女兒的分外偏寵，他把這歸結為是北邊兒太冷了，女兒身體底子本來不扎實，過著一時半會兒不習慣。

云醉一臉哀怨地看著小丫鬟憋笑給她重新編發配衣。

“鹿兒，你再這樣，下次有好吃的可就沒你的份兒了。”

“小…小姐，可是鹿兒現在是真真兒的歡喜。都說那‘女為悅己者容’哩！”

云醉：“……”我覺得小丫頭你可能對這句話有誤解。

說不定人家并不是太悅，吳氏不還說沈庭遲有個青梅嗎？

如今想來，那吳氏當時是故意給她添堵來的。

不過萬一是真的呢，

小丫鬟麻利地給她裝點好后，云詢卻改變了主意，讓她就在這里等，不讓她去前面兒的客堂了。

說罷急匆匆走了。

走了……

“小姐，老爺應是覺著不應該帶您去見準姑爺，這是要去喚他來找你呢。”

人家好歹是有名的人家的大少爺，她家云爹這么任性的嗎？

云詢到了堂里，就恢復嚴肅冷淡的樣子。

沈庭遲見他，忙上去見禮。客氣周到，臉上淡淡掛著笑容，比方才面對云習夫婦時多了很幾分真誠。

云詢清清嗓子，“庭遲怎么來了？”

“晚輩今日前來，主要是，”說到這里，沈庭遲頓了頓，耳廓突然有些微紅，隨即看道云詢掃向他的目光。才緊接著道：“祖母道我和云小姐定親了，況不久便要攜手一生。理應找個機會見見才是。”

云詢睨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嫌棄：“只是你祖母叫你來的，然后你就來了？”這小子這么說不是來挨罵的吧？

沈庭遲聽得這話愣了一瞬，不過好在心思細膩，隨即很快會通。

“并非伯父說的那樣，晚輩也是極想見一見云小姐的。”

眼前年輕人清絕嘉正，儀表堂堂。依稀有著故人的影子。

云詢不欲再刁難他，頭往堂外偏了偏。一個小婢子恭敬彎身站在那里，做出一個請的姿態。

沈庭遲雖是疑惑，仍是跟了過去。

云詢心里想的啊，哪能讓女兒來上趕著見這小子，怎么也得是他去找小西才對。

好在二人已經訂婚，見面什么的無可拘束。

婢子在前面領著路，往閨閣后院處走，沈庭遲也不言語跟隨。

云雪聽得堂姐兒的未婚夫君上門來，也忙一路拉著云霜往堂前跑。

結果卻見沈庭遲正往云醉院兒里走，藍色錦羅發冠束著發，一手置前，負手在后，端是翩翩公子。

“霜姐兒，你看你看，那就是堂姐兒的夫君吧？長得真好看。”

“不是夫君，是未婚夫。堂姐兒不是還沒同他正式行成親之禮。”云霜不贊同。

“那也快了呀。”

“我們要不跟上去偷偷看看。”云雪眼睛亮閃閃。

“你跟我回去，不要打擾到堂姐兒他們了。”云霜說罷一只手拽著妹妹往回拖。

云雪呀呀直喚卻毫無還手之力。

……

云醉有些緊張，手心竟不經意密密沁出一層薄汗。

你叫她一個連親都沒相過的靈魂猝不及防地見面未婚夫，那真的是太為難。

“鹿兒，你在這里等吧。我出去下。”

不給小丫鬟反應時間，她起身披了氅子，去了庭院里，走過幾個屋子，尋到假山處。

青瓦墻下有好幾棵高大的臘梅樹，金花兒開得正好，香氣濃郁醉人，偶有碎雪壓著殘瓣兒掉落在石凳石桌上。

她來回走了走，怎么辦，見面得這么正式她真的有點不習慣，現在跑還來得及么？

沈庭遲被婢子帶到云醉住的庭院，入了內院，到了云醉的房前，見的獨獨就是小丫鬟一臉緊張驚訝看著他的樣子。

鹿兒緊張的是小姐突然出去，她不守在這里，錯過了怎么辦？她又怎么能夠不驚訝，這人，這人分明就是……

沈庭遲記性也是很好的，看清小丫鬟的臉，他腦中也有一束不明情緒的火光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