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曦極為難得的起了個大早，連侍衣仆子都來不及喊，自個兒麻利地套上外袍，有些歪歪扭扭的，有些褶子也不管了。

隨即把雙手往后一背，一本正經地邁出房門。

心肝兒顫顫卻還仍舊淡定地繞過勾欄假山，走過長廊，往宅子大門口走去。

一路上有些仆子奴婢向他見禮，他也沒同往常般逗弄。

乖乖，好像大哥今兒早不在宅子里，沒有看到大哥就好。

隨即腳步就加快了，溜到宅子大門，抬高下巴覷了一眼門房。仆子一看到，立時苦了個臉。

“小少爺，您就放過小的吧，大少爺不讓您出去，還叫小的看好門咧。”

“你不跟我大哥說，我也守口如瓶，那時誰知道我出去了。趕緊地開門！本少爺的話你都敢不聽！”

“可大少爺說……”

“說說說，你廢話怎么這么多？！我就出去瞅一會兒，定然很快回來！”

門房看著眼前少年“惡狠狠”瞪著他的樣子，偏還這會兒保證得嚴肅。

可到頭來哪次不是因著在外晃悠得太久被大少爺拎到提回來。

他一個下人，被罵一會兒是真的沒關系，愛怎么罵怎么罵，對了，也不要動手。還有，別扣銀子！

于是門房就只好苦僵著一張臉看著他。身子杵著攔他。

沈明曦想伸腳踹他的心都有了，他其實還迷糊睡著的時候就忽醒把小六遣了去那什么云宅子幫他取東西了。

可是他心頭不是激動嘛。那人居然大言不慚跟他保證送他些極好的、完全不一樣的零嘴。

他雖然完全不信吧，可是就是想趕緊拿到，然后下次有機會再見到她狠狠鄙視她。

咳，松齋的點心他還是吃過幾回的。那些大酒樓子里的糕點都比不上呢。

只不過因著店面窄小，位置不金貴，那些有錢人看不上。

他真的不是因為嘴饞才來等門的。嗯，就是這樣。

“明曦，你是要出門么？”正想著，身后傳來一個低啞陰沉的聲音。聲線略有些粗硌，像碎石滾過地面。

一股苦苦的藥味兒隨著聲音飄散過來。少年很快往門房身邊一跳，回過神來對著剛剛在他背后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細眼鷹鼻，身披一匹花色毛氅，領口處黑棕色皮毛恣意地揚起，此時正笑著直視他。

這正是沈家二少爺沈聞。

“怎么？看見二哥都不會喊了？”沈聞看他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得瞇眼。

沈明曦臉色變了變。

一清早的大門前可不如房里。冷得打緊，可門房此時卻覺腦門兒上無故冒出一層汗來。

要不是他戴著帽子，那他就栽了。

“二、二哥，我這不是好久沒見你了嘛。哎，那啥，我不出門，我就擱這兒站站！”沈明曦很快就換上平常的調笑面孔來，嘿嘿沖他笑了笑。

“呵”，沈聞意味不明地嘁了聲，把氅子往身后拋了拋，“本來有馬車在外面等我，也想捎你一程，不過看樣子。我先走了。”

“誒——二哥您慢走哈。”沈明曦喊他。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門前，他完全放開呼吸，心頭也松懈下來。

門房悄悄抹了一把腦門兒，“小少爺，您很怕二少爺嗎？”

沈明曦橫了他一眼，“你不怕？”

門房埋頭摸摸鼻子，嘀咕：“您還怕大少爺呢。我就不怕。”

沈明曦：“……”

直接轉頭給了他一手刮子，“閉嘴，嘴碎的！”

那能一樣嘛，他就算怕大哥，可他們還是至上的兄弟真愛！

仆子從云家宅子取了東西，沈明曦拿到手上還真是驚訝了。

這人還真舍得，居然給了他這么些。各種的合起來一大盒，好幾層，顏色形狀也不同，小巧玲瓏，還不帶重樣的。

他拿起一個嘗了嘗，嚼了嚼，砸吧砸吧嘴，等等——好像吃得太快。沒來的及品味透。

趕緊埋首又抓了一個，咬了一口不由得愜意地瞇起了眼，身子往后一仰，劍眉都舒展平了，嘴傻咧著，露出虎牙，砸吧砸吧地，神情陶醉得像是喝了一壺酒。

仆子小六在一旁緊盯著自家少爺，這漂亮的小糕點當真那么美味，少爺這享受的表情真的是……很驚悚……

沈庭遲撫著綴有天鵝絨銀紋的袖口行進來屋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大寫的傻臉。嘴上沾著乳白色奶糕。

“大少爺～”仆子瞅瞅自家主子，朝沈庭遲行禮。

他點頭，皺了皺眉，過去坐下。一眼注意到桌上的從未見過的糕點，喊他：“明曦。”

“那人果然沒騙我，這東西太好吃了！”沈明曦甜蜜地自言自語。

“少爺～”

“哎，干嘛？！別吵吵！我只想要靜靜地品嘗一會兒。”他閉著眼把剩下的半塊兒吃掉。

又伸手去桌上胡亂地摸，嗯？沒摸到，朝左——朝右——朝前，怎么感覺像是一只手？

沈庭遲把食盒推到自己的手肘邊，不吭聲。

沈明曦睜眼就見他家大哥涼涼地坐在對面笑著看他。

差點一屁股跳起來。

他家大哥這是昨兒沒空，今早找來算賬了？！

“大——大哥！嘿，您來得真巧，您看，這是我特意差人出去買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點心。”

他把身子探過去，眼饞地看了眼糕點，“咳，就、這就是專門兒準備用來賠罪的，因為我知道吧我昨兒做得不對。”

“嗯？”沈庭遲飲了一杯茶，“說來看看。”

“嘿，我不該偷溜出去，不該被你發現了還亂跑，不該撞人闖了禍還不道歉。”

他討好地把話說完，一臉乖巧的樣子。

“今兒這么有覺悟。”沈庭遲睨他。沈明曦笑嘻嘻地搓手，余光時不時瞅糕點。

沈庭遲垂首看了一眼他瞄來瞄去的糕點，“啪”地一聲關上了食盒。

棗紅色蓋子上雕著些三色堇花紋。把柄處有個顯而易見的“云”字。

沈庭遲敏銳地察覺了這一點。手放下的動作一頓。

“明曦，你這糕點哪里取的？”

“啊？”沈明曦吞了口口水，眼神閃爍，“自然是外邊兒買的啊。”

“又撒謊了。”言語沒什么起伏。

凡是在蜀豐算得上名的人家，大多用具都有個慣例。喜好在器具上鍍上自己的家族姓氏作為標記。

直到今日仍然是個不成文的規定。云家宅子自然也不例外。

而蜀豐大門大戶的云姓人家，卻只恰巧德陽道子云習一家。

不過沈明曦一心只想要遮掩這東西是因著昨兒他沒買著松齋糕點餅食。然后沒皮沒臉賴上別人得來的。

腦瓜子哪兒想這么多。

“你這食盒是云家宅子來的。”沈庭遲卻也不給他胡謅的機會，屈指彈了彈茶杯檐，直接戳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