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陳老師讓你們明天去一趟學校?！?

飯后，何歆依舊坐在餐桌邊，正拿牙簽戳起切好的蘋果，一塊一塊往嘴里送，順便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啪！”

正在擦桌子的吳素蕓聽到何歆這句話，立刻將手中的抹布重重地甩下，雙手叉腰，一時氣得說不出話。

“素蕓啊，你先別氣嘛，小歆還沒說陳老師找我們有什么事呢?！焙卧７逭f著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的音量調小了一些。

“她能有什么事？！”吳素蕓氣鼓鼓地看著女兒，“摸底考！是不是？”

雖說母親這般脾氣何歆早就見怪不怪了，但已有好些年沒有因為學習上的事情而被母親批評了，她反倒覺得有些不適應，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吳素蕓重新抄起抹布，怒氣騰騰地拼命擦著桌面，這會兒何歆倒覺得無辜的桌子被虐待得有些可憐。

“明天爸爸單位里沒什么事情，我去學校吧！”何裕峰笑瞇瞇地對女兒說。

何歆還沒來得及回答，吳素蕓就提高了嗓門搶著說：“你去什么去！你能跟老師談出些什么名堂？她還不是因為被你寵成這樣才讀不好書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們兩個，一樣沒出息！”

又來了，總是這般不留余地。明明在說我，非要牽扯到無辜的父親身上。何歆既覺得母親討厭，又對父親覺得抱歉，一時間，她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時候何歆突然意識到，自己習慣性暴跳如雷的脾氣，還真是跟母親如出一轍。

父親也被訓得說不出話來，他只好轉過身，轉開保溫杯的蓋子，喝了一口剛泡的正山小種，然后繼續看他的新聞聯播。

“反正……明天別忘了去學校，否則我又要被陳老師罵了?！焙戊Х畔卵篮?，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走回房間。

“你還知道老師會罵你？那你怎么不用功一點！我跟你爸也是要臉面的人，三天兩頭被叫到學校去，你知道我們是個什么心情嗎？你就不能少給我們添點麻煩？你有沒有孝心啊你……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關上房門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干什么了……喂，喂！”

何歆把吳素蕓沒完沒了的教訓關在了門外。

被母親責備到如此地步，從前的她或許會趴到床上大哭一場，但如今以她二十八歲的心態來看，其實也理解了母親。

畢竟父母對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責任，而讀書讀不好，完全是自己的問題。

為什么我是個讀不來書的人呢……

何歆坐在自己的小書桌旁，看著眼前這一隅熟悉的小天地。

筆筒里插著各種花樣的圓珠筆，桌子上除了各種教科書和練習本，還堆著幾本小說。

《傲慢與偏見》、《變形記》、《月亮與六便士》，還有最新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作品選集……

那時候我看的書也算有質量的吧？并不是什么沒營養的閑書嘛……

何歆翻著這幾本小說，仿佛見到了少年時的老朋友，而竟有那么一瞬間，自己作為青春期少女的那種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我從小就挺愛看書的，所以語文成績倒是一直都不錯，這也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科目??！

何歆把目光移到書桌前的墻壁上，那里貼著幾張自己不知從哪里剪下來的照片、漫畫、圖案、類似名言警句的東西，還有一張課程表。

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粗看還蠻有藝術感的嘛！

看到自己以前不知從何而來的創造力和藝術細胞，何歆只覺得得意非凡——她算知道了，自己長大以后的時尚觸覺可不是沒有源頭的。

何歆打開書桌下的扁抽屜，發現了一樣熟悉的東西——那本陪伴自己初中三年的，帶密碼鎖的日記本。

密碼會是什么呢？

我的生日？不對，那樣的話爸媽早就打開看了。

那就應該是……

何歆輕輕撥動密碼鎖扣上的小圓盤，數字定格在1、0、1、1。

果不其然，密碼就是他的生日。

“2001年9月3日星期一晴

今天是初一開學第一天，我早就想好了，從初一開始寫日記，到初三結束看看自己有什么變化。當然，能不能堅持到初三結束是個問題……”

從前寫的東西果然不忍直視。

完全不想仔細看自己都寫了些什么，何歆“唰唰唰”地快速翻著日記本，然而，翻到某一頁的時候，突然掉出了一張小紙片。

這是……食堂的飯票？

何歆把飯票夾回日記本，忍不住看了看這頁上都寫了些什么——

“2002年2月10日星期一多云

第二學期開學了，真沒勁。不過今天發生了一件讓我覺得挺高興的小事：關澤的座位被換到我后面啦！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坐到我后面有什么可高興的，不過總覺得心情不一樣，美滋滋的。

中午吃飯前，我發現自己沒帶飯票，同桌也沒有多余的了，我只好問關澤借了一張。結果卻發現，他的飯票裁得方方正正，特別工整。于是我就沒舍得用，就去校門口的小賣部吃了泡面……”

原來如此，這是自己珍藏的“關澤版飯票”啊！

何歆沒有忘記，秀明中學的飯票特別簡陋，一張一張統一印刷在大開面的試卷紙上，報名在學校吃飯的同學拿到飯票以后，需要自己剪裁，每吃一次用一張。

何歆每次都把飯票裁得像狗啃似的，沒想到關澤作為一個男生，“手藝”卻如此精細，她也就忍不住“收藏”了那張飯票。

我真是太傻了……

回想往事，已是一個“老姑娘”的何歆忍不住為自己的少女情懷感到羞澀。

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關澤的呢？

何歆說不上來。

她只知道，自己對整個初中的回憶中，都有關澤的影子。

她合上日記本，重新鎖好，放回抽屜時，發現旁邊是一個自己從沒戴過的小熊發卡。

何歆用現在的眼光看，這個小熊發卡根本一點也不時髦。上面鑲滿了水鉆，小熊的臉也不是特別可愛。

何歆拿起來把玩了一會兒，發現它的做工倒是特別好，一點瑕疵都沒有。

她怎么會忘記，這是關澤送給她的十三歲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