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九一并沒有看見誰進了院子，也沒有注意到吳爺走了還是沒走。仍然低著頭，想著心事。

來人慢騰騰地走到吳爺的近前，瞇著兩只琥珀色的眼看了一眼吳爺，又轉去盯著吳九一。

“我跟恁說，恁兩個誰也不能去接青鳥，誰接來我就打誰。”

吳九一突然聽到這聲音，猛然抬起頭來，只見吳奶正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兩眼正惡狠狠地看著自己，那樣子讓吳九一覺得渾身不自在。心中現在對吳奶的做法厭惡透頂，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這個親娘。

吳九一只是看著吳奶，不說話，也不動，只是看著。吳奶也是一動不動得看著吳九一，好像正在和吳九一比耐性，也仿佛要和吳九一比定力。

吳奶見吳爺和吳九一不說話，就當是默認了，心中頗為得意，想接她回來，我要是不點頭，門都沒有。

吳九一仍然看著吳奶，見她還是只為一已心思，全然不顧及自己，心中十分地難受萬分，有如刀割一般。

“恁都走吧，以后我家里事不用恁管。”

吳九一冷冷地對著吳奶說道。吳奶并沒有料到吳九一會對她說這話，有些驚訝，但是更多的是氣憤。

“行，老二，這可是你說哩話。”

“是我說哩”

“行，老二，以后你就是餓死我也不管你了。”

“我這個家，要不是你坑我這么狠，也不可能散，你還管我，你不坑我就行了，親娘。”

吳九一極度不耐煩的對著吳奶說道，兩眼快要蹦出怒火來。

“老二，說話得憑良心。恁娘我啥時坑你啦？”吳奶見吳九一說出這話，心中也是怒氣滿腔，說著話就上去對著吳九一打了三巴掌。

“啪啪啪！”吳爺站在一旁不敢吭聲，但見吳奶上去打了吳九一，心里也是有點難受。“說話就說話，別動手。”

吳奶并不理會身后的吳爺。

“嗯，我哩親娘，你真狠，我家都讓你給我攪散了，現在還來這里打我，真狠真狠。”

“我狠，你個沒良心哩，恁娘我上個月住院也沒見你漏面，出院了也不見你漏面，錢也不出，你才心狠里，不管恁娘了。你等著，我去村里告你去，說你不養老。”

吳九一從兜里掏出兩百塊遞了過去，“給給給，拿了錢滾吧，別在我這里氣我了。滾滾滾！”吳九一這一段時間心情壞到了極點，沒想到親娘現在仍然這樣鬧，心里想起青鳥的種種好處，一時間落下淚來。

吳奶并不等吳九一把手伸直，就從吳九一手里把那兩百塊錢搶走了。

吳奶把兩百塊錢裝在了兜里，反而走到邊上一張小椅子上坐了下來。嘴里仍然罵道：“你等著，看我告你去不，正孬心，恁娘不管了是不，敢罵恁娘，恁娘白養你這么大，兒養大了不管娘了是吧。以前沒少吃恁娘里奶，知道你正孬心，小時就該掐死你，還讓你長大。”

吳奶坐在椅子上對著吳九一就罵開了。

吳九一不理她，只是坐在凳子上，兩眼厭惡地盯著正在罵著自己的老東西。真想上去打她一頓，但是想歸想，吳九一終究不敢動。

“行啦，回家吧，老二夠難受了，你就別在這里添亂啦！”這時，吳爺終于說話了。

“還有你個老東西，我跟你說，你要是敢跟九一把青鳥接來，看我讓老三打死你不。”

“滾滾滾，別在我這里罵，要罵滾出去罵。”吳九一現在不想見到面前的老東西，更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敢罵恁娘了是不，敢罵恁娘了是不！”吳奶說著罵咬著牙又走上前去打了吳九一兩巴掌。

吳九一只是挨打并不敢還手，這一會臉上被吳奶打得通紅。

“你走不，你不走我喝藥死里。你真想逼死我哩吧？”吳九一說著就站了起來。

“你喝，你喝，我看著你喝。”吳奶并不示弱，反而比吳九一更大嗓門喊道。

吳九一聽到吳奶的話，就快步走進了屋，然后又從屋里走了出來，手里沒有拿任何東西。

“你咋不喝了，我看著你喝！”吳奶繼續說道。

吳九一氣憤地在各個屋里面找著農藥，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又從屋里走了出來，只見吳奶氣勢逼人的罵著。

“嚇唬誰？還喝藥，我看你喝尿吧！”吳奶罵道。

吳九一聽到這話，好像想起了什么，就走到院子的茅房邊上，手臂向墻上伸去，待吳九一的手縮回來里，手里多了一瓶農藥。

剛一轉身向吳奶的方向走了兩步。

不料吳奶見吳九一真的拿出了農藥，嚇得扭頭就快步往外面走去，邊走邊罵道：“行，你狠，看恁娘去村里告你去不。”

吳奶見吳九一拿出農藥扭頭就走時，吳爺也害怕地跟著吳奶出了大門。

此時的吳九一手里拿著農藥站在院子中間，看著空空的院子，心里說不出的難受，現在想想，這一切，誰都不怪，就怪自己嗜酒成性，這都是自己作的。

現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吳九一默默地走到堂屋門口的臺階邊上坐了下來，農藥還在手里攥著。

心里想著以前的事，親爹親娘親兄弟時常圍在自己身邊，自己把所有的都給了他們，現在好了，自己什么都沒有了，親兄弟不管不問還躲著，親娘更想要逼死自己。想到這里，吳九一的眼淚止不住的流著。

心里無比的悔恨，終于知道青鳥的難處與好處，想當初要是自己能聽近青鳥三分之一的話，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

現在好了，青鳥跑了，兩個兒子也不跟他親近，誰也不在乎他，那么，現在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吳九一兩眼模糊地盯著南墻邊，什么也看不見了，不住的抹著眼淚，輕輕地哭著。

他現在不是不想走，只是在走之前不能再見見老婆兒子，心里萬分難過。

腦中不住的回響著吳奶的話，“我去村里告你去，不養老。”“恁誰把青鳥接來我就打死誰？”

剛才吳奶打了自己幾巴掌，現在臉上已經腫了起來，仍然是紅彤彤地。現在無路可走了，親娘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一想起以前的事，再看現在吳奶對自己的態度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娘，這是我給恁買哩肉，恁中午燉著吃！”

“娘，走，我帶你看病去，錢我都帶來了。”

“娘，要吃油就拿著桶去我那裝就行。”

“娘，那個誰該我的錢還沒還，你去要吧。”

“娘，老三的蓋房子的磚我包了。”

“娘，老四的事我管了，錢不用你跟俺爹操心，我有的是錢。”

吳九一的腦中不停地回放著這些對吳奶說過的話，而這些對吳奶說的話現在正如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捅著吳九一的心。

想起自己對吳奶的好，就罵一句，“該打”然后就往自己臉上狠狠地打上一巴掌，

想起青鳥對自己的好，又罵一句，“該打”哭著又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打一巴掌。

想起自己對兒子的虧欠，罵一句，“該打”哭著往自己的臉上連連拍打著。

半天之后，心里的怒氣怨氣委屈終于發泄完了，呆呆地坐著，情緒已沒有先前的激動，現在平復了不少。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大門邊上從里面插上了大門，回過身對著院子看了一會，然后失神落魄地走回屋里，鞋子不脫就躺在了床上。

淚眼看了一眼屋頂，然后不知不覺得閉了眼，左手上仍然拿著農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