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高中畢業了，大學的通知書還未收到，所以只得在家里呆著。小峰也知道家里沒有錢供他上學了，再加上先前吳九一說的話，考不上本科就別上，所以小峰心里多少還是有一些的準備。

但是小峰并不知道，他已經開始慢慢地要接近社會了。

這天，青鳥一早就去了娘家。家里只有吳九一和小峰兩個人，小力也早在一年之前輟學去了南方。

中午，青鳥并沒有趕回來。吳九一只得自己做飯，小峰在里屋看電視。吳九一進了里屋，從窗戶上拿下一個酒杯放在飯桌上，又拎起一桶2.5升的二鍋頭倒了滿滿一杯酒，但是并沒有喝，放下酒桶轉身又回去做飯了。

小峰去了趟茅房，回來之后接著看電視，就發現酒杯里的酒少了半杯，并沒有怎么在意。

“飯做好了，洗手吃飯！”吳九一對著里屋的小峰說道，并端著一鍋大雜燴進了里屋放在了飯桌上。

小峰就去院子里的水龍頭隨便洗了洗手和臉，然后就進屋拿過毛巾擦干坐在飯桌前拿起筷子正準備吃飯，突然發現，父親面前的酒杯不知何時又倒滿了酒，小峰心里有點不高興。

伸手端起面前滿滿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就把空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呀，小峰你咋喝酒？”

吳九一見小峰喝了自己倒的滿滿的一杯二鍋頭，吃驚不小。因為吳九一知道小峰是不喝酒的，而且是滴酒不沾。

“你喝我為啥不能喝，跟你學哩！”

“哎呀，可不能喝酒，這酒可不是好么，以后可別喝啦！”

“行，那你也別喝了。”

“行，我也不喝了。”吳九一隨口答道。

“真不喝了？”

小峰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真不喝了！”吳九一一臉嚴肅地說道。

吳九一的話音剛落，小峰拿起面前的空酒杯，順勢向自己的右后方摔去。

灑杯“啪”一聲脆響，摔得粉碎，崩的滿屋子都是。

吳九一見壯，一時之間嚇得急忙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并連退兩步。

“這孩子摔酒杯干啥？”吳九一有點不知所措地失聲道。

“不喝酒了，還要酒杯干啥?”

“那你也不能摔酒杯啊！”

“爸，你別再喝酒了，你看咱家都成啥樣了!”小峰并不回答吳九一的話，接著就開始給吳九一上課。

吳九一知道小峰對自己喝酒這事有看法了，一時間自己無言以對，只得向后一靠把鞋子一脫，盤腿坐在了炕邊上點燃一支煙抽著。

小峰坐在飯桌前不停地說著之幾年自已看到的情況，不多時小峰已經是滿臉淚水了。再一看吳九一，一臉醒悟的樣子，但小峰知道這也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

當天下午，青鳥回到家之后，就發現屋里面有一些碎玻璃渣，覺得家里有什么事發生。但是青鳥并沒敢問吳九一，回頭問一直蹲在大門外的小峰。

“那是我摔哩！”

“你摔哩？”青鳥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哦，今天中午我爸飯還沒開始吃，兩杯酒已經下肚了，我有點生氣就拿起他的酒杯喝了，然后就摔了我爸的酒杯。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了半天，看樣子也沒聽進去。”

“那你爸咋說哩？”

“沒說別哩，就說不喝酒了。”

“沒用，我勸了多少年了。”青鳥根本不相信小峰能把吳九一的酒戒了。

幾天之后，吳九一大早出去就沒有回來，當他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小峰，過來。”

吳九一說著話，就搖搖晃晃地走過了堂屋，坐在了沙發上，接著就把鞋子一脫，兩腳合并坐好。

“爸，啥事？”小峰坐里屋走了出來。

此時的吳九一，耷拉著頭，兩手握著臭哄哄的腿丫，半天不說話。只是從噪嗓子里不停地發出“嗯”的聲音，而且這聲音拉的老長。

“爸，沒事我就看電視去了。”小峰站在吳九一的面前有點不自在，見吳九一老是不說話，就問道。

“等會。”吳九一終于從嘴里說了了兩個字，但這聲音在小峰聽來很是厭煩。

“啥事？”小峰又問道。

吳九一終于把一直低著的頭抬了起來。兩眼微閉，撅著嘴，頭略略上抑。小峰看到父親這個樣子，突然之間有點害怕。

小峰對父親醉酒之后的這個樣子太熟悉了，這種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狀態實在是令人心里不安。要說他喝醉了吧，還有三分醒，要說他沒喝醉吧，卻又有七分醉。小峰也知道父親每次醉酒之后，只要是這個樣子，肯定是要找點事出來。

看來自己今天這一關不好過了，但一想，最近也沒做啥錯事。心里剛尋思完，小峰差點驚出一身汗來，因為前幾天摔了父親的酒杯。

“小峰啊！你也不南北道上打聽打聽，也就是你，誰敢摔我哩酒杯？啊！”

吳九一的話還未說完，小峰已經心知肚明了，果然是因為那一件事。小峰聽到父親的話，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所以不敢接話，只是站在吳九一的面前。

此時的吳九一還是一副流氓地痞無賴的神態，小峰兩眼盯著自己的父親，眼里充滿了厭惡的神色。

“我養你正大，不是讓你摔我酒杯哩知道不？治不了你了是不，啊！敢摔我酒杯啦!”吳九一慢慢吞吞地說著。

小峰想走又走不得，知道父親喝醉了，自己說啥也沒用，所以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聽吳九一數落著自己。

“我跟你說，以后你再摔我哩酒杯我跟你沒完。”

小峰聽到父親的這一句話反而有點生氣了，心想，這爹是啥爹啊！不說自己戒酒，反而找自己的麻煩。

“酒杯都摔了咋治？我跟你認個錯行吧！”小峰心里的火氣也上來了。

“行，認個錯行！”吳九一接著小峰的話說道，仍然是瞇著眼，撅著嘴的樣子。

小峰看著眼前的父親，真是失望極了，也傷心極了。二話不說，對著吳九一就跪了下去，“砰”一記沉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接著小峰的腦袋翁翁的，兩眼冒金星，頭有點暈。正要接著磕第二個頭時，青鳥從外面沖進了屋子里。

“干啥哩這是？起來！”

“孬種，恁兒跟你一樣哩，以后誰也指望不上。！”

吳九一瞇著醉眼冷冷地看著青鳥及小峰，“養恁這些玩意干啥，凈坑我，都恁娘哩給我滾出去。”

小峰被青鳥扶著出了自家的大門。

“咋回事這是？”青鳥急切地問道。

“他是怪我摔他哩酒杯了，今天給我算帳哩。！”小峰氣呼呼地說道。

“哎，啥人這是？你今晚先別在家里睡了，去對門鄰居住一晚吧，我去跟你說下。”

鄰居把小峰安排在最外面的屋子里了，而這間屋子正好和馬路挨著，小峰還是有點害怕，但是這大晚上的又無處可去，只得先將就一夜。

小峰實在是不敢睡，本來想讓母親也在這邊湊和一下，但青鳥害怕家里沒有九一會出事，就回去了，只把小峰留在了鄰居家里。

小峰正想著心事，突然門外“砰”的一聲，小峰以為父親來踹門了，嚇得蹭地一下坐了起來，這時才聽到“啪”。原來是父親正在自家的大門外放二腳踢。

“砰-啪”又一個二腳踢飛了上去。

吳九一在外面的馬路上不停地放著二腳踢，一個接著一個，足足放了大半夜。而這大半夜里，小峰怎么也睡不著，他的心就隨著這二腳踢一次次的顫抖著。

有害怕，有氣憤，有逃避，更有厭惡。

吳九一放了一宿的二腳踢，小峰想了一宿的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小峰打開門之后，發現母親正站在自家的大門外看著自己，正在向自己招手。小峰關上鄰居家的大門，就走了過去。

“媽，我想出去打工了，今天就走！”

青鳥聽到小峰的話，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媽，家里沒法呆了，我先去找我弟弟去，等我安頓好了再回來接你。”小峰的眼淚也出來了，此刻不知道該往哪走，只得和母親無言地站在大門外。

“媽，我去南方找我弟，你得給我拿點錢，不然我去不了。”

“你爸早就不給我錢花了，所有的錢都在他那里，找他要錢跟要他命似的，我去跟你找徐家二嬸借點去。”青鳥說著就帶著小峰往北邊走去。

晚上十一點鐘，一輛嚴重超載的大巴行駛在高速上。將近十二點，大巴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行駛到了應急車道上便停了下來。

“凡是在過道里坐著的人都下車，快點，巡邏車來了，快點快點下車，都跟著我走。”

坐在過道里面的人一個一個開始往下走，最后一個人走到車門口，因為眼睛還沒有全部睜開，看不清腳下的臺階。

“快點下去，你磨蹭啥呢？”小峰回過頭一看，才知道司機說的是他。他伸出手使勁地揉了揉眼，眼睛所見之處，除了車燈就是路燈，然后遠處就是漆黑一片。

小峰跟在大隊人馬的后面走著，深夜的寒風刺骨，高速邊上的草叢都打了霜，他渾身打了個冷顫。

走不出多遠，小峰感覺腳下踩著了東西，軟軟的，粘粘的。雖然看不清腳下的東西，但是他知道踩在了一砣屎上，他在心里暗暗地罵了一句，然后就在邊上快速地蹭了幾腳，接著跟上大隊向前走著。

“所有人跟我下去，都到橋下面蹲著啊！誰也別露頭啊！那誰啊，把嘴里的煙給我滅了，娘的，小心把你們丟在這高速橋底下。”管事的人說道。

那人一聽這話，十分識趣地滅了煙。

十幾個人一直在高速的大橋下面蹲了近一個小時。也許是管事的人等得不耐煩了，拿起手里的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回來接了沒有，媽的，快凍死我了。啥？你把我們忘了。操，快點折回來接我們。”

第二天零晨六點，天已大亮。

小峰一夜沒睡著，眼睛有些浮腫，小心的抬腳一點一點地向前面走去。

“師傅，麻煩在希望之家停下車我下車行嗎？”

“你誰啊，你說在哪停就在哪停，你咋這么大面子。！”

小峰的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只得回到了之前坐的過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