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在只猶豫了零點零一秒的驅使下,毅然地將車開到了林蔭道上。
他是怎樣穩穩當當地停了車子,怎樣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汽車座椅的按鈕,怎樣迎下了盼盼那醉眼迷離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無從記起,他只是聽從了來自于身體里聲音的召喚。那一刻,他那燃燒著雄性荷爾蒙的體腔里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呼喊,吃了她,然后毀滅了自己。管它什么天崩地裂!
當彭大姐手里拿著幾份單子,“噔噔噔”地從二樓下來進了大廳的時候,嘴里還在不停叨擾著:“劉主任真是的,好好的跑到樓上去辦公!原來在大廳里多好,有點啥事,他就給說說了,現在倒好,有點屁事都得上二樓跑!”
盼盼一眼不眨地盯著電腦,不接話,也沒有任何表情,其實她的心底一邊在偷偷憋著樂,一邊又在憋著翻江倒海的情緒。她知道,他們這樣地避開彼此,避免摩擦是對的。因為他們那避開人前的燃燒生命的瘋狂狀態,是不能夠暴露一點點出來的。他們沒有信心能夠完全隱藏得好,所以不得不避免不必要的摩擦。他們從前無所顧忌尬聊的時光,掀篇了。
每個夜晚降臨以后,羅盼盼都在床上靜靜地等候一個男人的到來,有時候他來,有時候他不來。能不能來,依窗簾的閉合為準,窗簾幾乎每天都是拉開的,因為杰愷不會回到這個家里來;但是窗簾拉開著劉偉卻不一定能來,他還有老婆孩子,有家庭。劉偉不來的時候,她的心底是失落的。她愛劉偉,是那種對于黑暗的沉迷依戀,他們有時候在車里,有時候在賓館,有時候在野外……
傍晚的彩霞絢爛地照射在羅盼盼隨風搖曳著的玫紅色長裙上,照射在羅盼盼泛著嫣紅的面頰之上,仿佛整個世界的春光都被她奪去了。假如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在向全世界揮灑春光的時候,那么全世界也都會向她報以情意,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注目或者游移。羅盼盼下班走過去一輛轎車的時候,無意向著車內瞥了一眼,背著光線的車窗內一片暗沉,有一個人的面部輪廓,眼有光亮。
當她感覺出來那個人很像安城的時候,潛意識里立刻就否定了。安城怎么會到這里來呢,他再不會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車窗內,那一雙帶有光亮的眼眸便沉郁了下來。他只是想來看她一眼,當他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遠遠地向著他走近的時候,他聽到自己心內某根情感的弦崩潰下來的聲音。
羅盼盼是已經同意要跟杰愷離婚了。杰愷答應賠償盼盼十五萬元精神損失費,孩子歸杰愷父母撫養,盼盼不需要給付孩子一分錢的撫養費。但是盼盼的父母不同意,他們還想要市里那套房子。于是問題就僵在這里了,杰愷說他們還給她安排了工作,不能再給房子了。盼盼于是就說她要起訴他出軌在先,等著法院判吧。反正她不著急。其實盼盼心底已經不傷心絕望了,你不是玩明的嗎?我就跟你玩暗的。是你背叛在先,就別怪我也不客氣。因此,每當她跟劉偉在家里肆意滾著床單的時候,心底就會涌上來一股別樣的痛感。
假期里,盼盼回道東老院看孩子。她手里提里嘟嚕地買了好多的零食和玩具,看到門口多了好些人站著,有人還喊了她,她回頭看了看徑直就進了院子。進了院子她才僵住了,擠滿了整個院子的人群全都齊刷刷詫異地望向她,這當兒處于哺乳期,體態豐腴的四毛手里正拿著一個奶瓶,也僵住了,望向她。
噢,唐家又添了孫子,居然這么明目張膽地操辦起來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無不都落在了盼盼身上,盼盼目光漠然地掃視到角落里的兒子身上,兒子停了玩的動作目光怯懦地望著她。她走過去蹲下來了,這時旁邊有人攛掇道:“快喊聲媽媽!”兒子只是眼光陌生地望著她,退縮著,蠕動著嘴唇,終是未喊出口來。“媽媽”這兩個字眼對他來說已經太陌生了。盼盼的眼圈紅了紅,伸手掏出一包零食來,撕開了塞到兒子的手里起身就走。
她這邊轉過身去,眼淚就落了下來。心底有個聲音在清晰地喊著:孩子!媽媽這輩子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羅盼盼!羅盼盼——”
后面杰愷追著跑過來,盼盼停下腳步,目光冷漠地望著他,此時她起心底更加地看不上杰愷了。
“那個,……你也看到了,我們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反正錯誤在我,該補償的我盡量補償吧!……”
“補償什么?”盼盼抬眼看向他。
“補償什么……你看著辦吧,主要還是俺爸媽的意思,舍不得那套房子……”杰愷說著低了頭,認定了說道。“我盡量再做做他們的工作吧!”
羅盼盼聽畢冷冷地看了杰愷一眼,漠然地走去了。
當她把杰愷的話告訴父母的時候,算是勉強達到了苦大仇深父母的心意,但是,他們還是慫恿她在金錢上多少再要一些,因為畢竟,第一他們責任在先,第二他們等不起。但是,盼盼似乎不想再糾結那些了,過了一天后,她跟杰愷打了電話。
然而,那頭杰愷卻支支吾吾了起來,說,好,那過兩天咱們去辦手續。盼盼雖覺有些蹊蹺,卻并未擱在意上。
她不會意料到一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中。
那一晚,劉偉來的特別早。原因是他老岳父動了點小手術,他老婆要請假上醫院陪護幾天。
劉偉這樣說的時候,盼盼的腦海里就浮現出劉偉老婆的那一副強硬的面相來。她以前并不認得她,最近才見過兩次。盼盼很心虛,并不正面看她,但是她仍然能夠感受的到她目光里折射出的凌厲來。
“噯,她不會知道咱們的事吧?”盼盼問道。
“你傻呀!我讓她知道了可得了???——怎么,還懷疑我這地下工作者的能力嗎?”劉偉趴在盼盼垂泄下來的一肩秀發上面無比自負而貪戀地呢喃。
“呵!……”盼盼聽了得意地莞爾一笑,在打掩護這方面她還是很深信他的?!澳蔷褪钦f,這兩天——你徹夜不歸了?”
“那是的!我們終于可以痛痛快快做一回花下鬼了!”
“還不知道誰是鬼來,……”
時間定格在夜里九點一刻,羅盼盼和劉偉剛剛經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愛之再體驗,突然門“咔咔”地響了幾下,在他倆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突然就開了。接著就發生了他們最不愿接受的噩夢中的一幕,一大群人涌了進來,有杰愷,杰愷母親,劉偉老婆,還有許許多多的旁人,男男女女一下子把他倆按原形摁在床上相機手機一頓狂拍。屋子里頓時一片燒殺搶掠,謾罵聲厲。
“照片拍好了吧?——把劉偉弄出去,再把這個沒人要的賤逼女人捆上,——一絲衣服都不要給她穿,把她弄到大街上綁起來,讓她一夜光著身子在那晾晾騷氣!”
劉偉大叫著被抬出去了,羅盼盼光著身子,渾身被打的獻血淋漓,好多的女人把她赤身捆了起來,朦朧中她好像聽到杰愷的母親哆嗦著說道:“別玩的那么大,要出人命的!……”
“就是要把動靜往大了弄,要不然你家的事怎么解決?叫她死不死活不活的,到頭來什么也撈不到,自作自受!”
當午夜時分羅盼盼嘴巴里塞著毛巾渾身赤裸裸地被捆綁在淮海西路那棵被柵欄圍護起來的千年古槐下面的時候,她覺得她明明就是一個沉冤千年尸骨不化的女鬼,一個沒有了靈魂,亦沒有了皮骨的女鬼,只剩下一股積化了千年的陰寒之氣,在老槐樹下游浮——偶爾有行人路過她面前看見了她時,頓時嚇得毛骨悚然,大叫著趕緊跑遠了。后來結伴來了幾個,又來了一些人。他們的目光由起初羞澀的脧視轉變為放肆的打量了。他們舉著手機的光在她的身上臉上念著那些字體迥異的字眼,實際是在用動物的另一種眼光打量這具肉體的價值。
“那不如你帶回家咯,省的她擱這挨餓受凍的?!?
……
也不知過了多久,來了一輛轎車。是一個年青人下來給她解了綁,抱進了車里面去,開走了。
一切仿佛是劇情演繹的一般,當安城剛欲從深夜的酒桌上起身的時候,一個同事笑嘻嘻不懷好意地湊到他耳朵上悄悄地說道:“李主任,剛剛截獲一條好消息,等會兒我帶你看大戲去!”說話的家伙喜不自勝地捂著嘴。
“什么大戲?”安城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那家伙先掃視了一眼桌前,仍然樂不可支地更加神秘地趴近了他面前說道:“剛剛我一個把子弟兒打電話給我說,老槐樹下光溜兒腚綁著一個年輕女人,咱趕緊結束去看看!”
安城目光冷峻地打量他,還沒等他轉變出笑顏來,心底突然倏地就感應到了什么似的,朦朧卻清晰。他推開凳子就走了出去。
直覺有時就是那樣地直白而無誤,當他開車趕到并親眼看到老槐樹下面捆綁著的一絲不掛的女人時,才不得不將自己一向正確無誤的一種知覺松懈了下來。
盼盼躺在后排的車廂里,安城的一件外套搭在了她身上,她依然被捆綁著不能動彈。安城的臉色鐵青,一句話不說往前開去。
直到被安城抱著進了一幢老房子,她想掙扎,想掙脫開安城健壯的懷抱,卻虛弱地仿佛窒息了一般,她甚至已經不能去回味,這個她曾經魂牽夢縈的男人,此刻躺在他的懷抱里面竟是如此地煎熬難過。安城放下她,拿來了一身衣服,她剛幽幽地伸上,就發瘋了一般朝窗口奔去,安城一把拉住了她。
盼盼掙扎著:“你讓我跳下去!——”
“你跳下去也行,但你要知道這是我的家,我把你救回來可不是為自己找麻煩的!”安城嚴肅地對她說道。
盼盼頹廢地坐在了地上,喃喃地說道:“你救我干什么……讓我死,讓我活與你都沒有關系……”
安城卻不理她,他放松了狀態,從身上取出來手機就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是我,……——唐杰愷!你現在告訴我一聲,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你真不叫一個男人!……”
安城憤怒地掛了電話,沉默了一會兒,他朝著黑暗的角落打量了盼盼一眼,然后他深深地嘆出了一口氣,坐在了沙發上。
黑暗中的沉默持續了一會,突然盼盼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向門口跑去。
“盼盼!”她到門口時,安城喊道。
盼盼站住了,憤恨地回頭:“你不應該救我!!”
借著黑暗里的光影,安城看著盼盼打開門踉踉蹌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