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到安城的單位里來了,在大門口的時候警衛不讓進,報了李安城的名字才給通過了。
然而,一進了市政府大院,盼盼就后悔了,她每往前走動一步就有好幾個心思地在打著退堂鼓,回去。然而,她不能回去,她一定要見到他,她不能夠再熬下去了,什么都不必想,他只是她唯一可托付可相信的人。
她無意政府單位里的花園曲徑,肅穆莊嚴,她的內心堪比一切更加莊重。終于在旁人的帶領下她站在了安城的辦公室門口,安城亦很是吃驚地望了她一會,忙說道:“唷!是盼盼!——快進來快進來!”
盼盼臉色垂喪著,低著頭走了進來,帶領的人見狀跟安城打了招呼就隱去了,安城忙過去關了門,回頭見盼盼已坐在沙發上低頭飲泣起來。
“怎么了?杰愷又惹你生氣了嗎?”安城望了她一眼忙走過去倒了杯水給她,順勢坐在距離她不遠的沙發一頭。
盼盼聽了揉了揉眼淚,這當兒她忽而回到了現實,明白安城到底也是不能幫她什么的,思忖了一下委屈說道:“杰愷跟那個女的就要生小孩了,馬上就要跟我離婚,俺爸俺媽也不要我了,孩子也不讓我帶——嚶嚶!……”
安城聽了不由嗟嘆了一聲,他兩只手交叉著放在膝前,思索了一下,說道:“——我跟杰愷打個電話!”
電話通了,安城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
盼盼坐在偌大的辦公室里茫然地望著窗臺邊站著的身姿挺拔的安城,至于他與杰愷說的什么話她倒是不關心了,她只是茫然地坐著,目光就落在了窗臺前那個紅檀木的花架上放置的那一盆風姿盎然的蘭花之上。安城對著花架站立著,他這樣一個人之表率的男人,填充了她最完美的想象,顛覆了她整個的世界,然而,盼盼心底清晰響起來一個聲音,他馬上就要結婚了,而自己卻只是一個被拋棄的人,一時她的心緒就低落了一地,低到了塵埃里去。
……
“你這樣做不對!——你當初干什么去了?”
“……”
“她是無辜的,……”
盼盼最后聽到這一句,安城已果斷掛了電話,怔怔地站立窗前。盼盼知道,早就知道沒用的,沒有意義的,那么她還期待什么呢?
盼盼終于站起了身來,絕望地向門口一步步走去——
“盼盼!——”安城見狀開口喊道。
盼盼聽了回過了頭來,望著安城,她無望地望著這個她日夜魂牽夢縈的男人,突然一下她就崩潰了下來,被杰愷拋棄固然可憐,然而更可悲的是為什么就在這個關口她又會無以自拔地愛上了他,一切都那么的教人絕望。“安城哥!啊!——”盼盼就那樣回頭望著安城眼淚順頰傾瀉下來。
安城見狀一下愣住了,那一刻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沖擊而來,來勢洶涌,震蕩著他的心潮澎湃,一時他無措地說著:“你看!別哭了,我私下里再說說他……”慌亂中去找紙巾卻無從遞給她,他從沒有這樣的經歷,一個女子在他的面前這樣動容地落淚,——這簡直是罪過,他手里拿著紙巾,卻忡然地望著她垂首悲戚:“嚶!——嚶嚶!……”
門上豎立的玻璃條柱有人走過的身影,屋子里的時間就那樣痛苦而無助地過去了,她以為他會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讓她得以放肆地哭到天崩地裂,然而,——安城手里拿著紙巾,站在那兒一動未動。
好在委屈只是一口氣的事,盼盼喘過來這一口氣,就一把抹去了眼淚轉身就走。
“噯!羅盼盼!——”
門打開,盼盼轉瞬消失了。安城站在原處,除去了一具空虛的軀殼,剩下來只是滿心滿腦的苦惱,這樣許久,他攥著拳頭沖著桌角重重地擊了一下。
又過了幾天是安城大婚的日子,恰是趕在了禮拜天,盼盼提前回了道東老院,恰巧碰到了杰愷,原來他經常也回來的,只是不去新房子罷了,自從搬了新家他總共也就只是回去過一兩次,卻是再沒在一起過,他倆是真的走到了頭。
盼盼躺在樓上的沙發里面凄然地望著孩子,他的面前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東西,她不知道她還能陪伴他多久,像這樣陪伴他幾回。杰愷上來了,有點百無聊賴地朝旁邊的沙發上一坐,盼盼的眼皮也不抬,等著他開口。既然如他所說這是一場錯誤的婚姻,他早就心有所屬,那么她也不愛他,可是若是要離婚,——安城哥說的,他早干什么去了?為什么要讓她成為這無辜的受害者?
“你看,咱們就離婚吧!……誰都不耽誤誰?!蓖軔鹚坪跤悬c涎著臉地說道,安城后來是又跟他打過電話,但是他的選擇已不可更改,他知道這樣對她來說是有點殘忍,不公平。
“那你陪我的精神損失費——?!”盼盼委屈地望著他。
“行!你說吧!你想要什么?”杰愷爽快地一口應下。
“首先,孩子歸我;其次,房子歸我;還有,另外賠償我十萬塊錢精神損失費!”盼盼表情冷漠地一條條列出來。
杰愷聽了苦笑著搖了搖頭,就站了起來,誰說她年齡小,不諳世事呢,開出的條件夠苛刻的?!澳莻€……我得給你說一下,房子是俺爸媽名下的,是咱結婚之前買的,不算是婚后共同財產,另外,你帶著孩子以后的生活會方便嗎?主要是你能負擔得起嗎?”
“我能!”盼盼倔強地抬起臉望著他。
杰愷聽了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就走下樓去了。這個孩子的歸屬不是他太執著,而是他父母的執意,假如他們要離婚,孩子一定不能歸羅盼盼。是的,自從他跟羅盼盼結婚到有小孩,他都是處于被動狀態里,他從來沒有盡到作為一個男人和父親的責任,盡管羅盼盼沒有什么可挑剔的,孩子也很無辜,但是,他認為自己也是很無辜的好不好,在他的內心是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們的,特別是他再次跟四毛的相遇,更是徹底否決了盼盼,孩子以及這個家庭的存在,但是,他的父母不一樣,他們是認他們家的骨血的。
晚上,盼盼在家,杰愷就又出去了。她母親在后面咋呼:“明天你安城哥的婚禮你可去參加?——”“我自己去——”杰愷話還沒有說完人已走出了院子。他母親就在后面咕噥吧唧地罵了他幾句,卻已是嗔怒的口氣了。是的,兒子再不爭氣終歸還是她的兒子,況且那個四毛現在又懷了孕,大家都那么勸她,早知道這樣當初她就不那么執拗了,只是家里的這個怎么弄呢?要是他們真的能爽爽當當地就離了婚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因此,當她做好了飯,羅盼盼依然還在樓上趴著不下來的時候,她就有找到了茬口似的理直氣壯了,沖老頭子翻了翻臉色,沖著樓上冷冷地幺喚了兩句:“盼盼!——該吃飯了!”樓上沒理。過了一會,她又幺喚了一聲,盼盼才在床上歪著應了一聲:“我不餓,你們吃吧!”樓下婆婆的那張臉就更古怪了,望著老頭子嘴里嘟囔著:“這樣的人是真夠肉的!怪這怪那!咋不怪自己沒個熊本事!——別看那個長得不咋樣地,就是把恁兒的心栓的狠!”盼盼頹然地躺在床上,斷斷續續地聽了些,心底難受的感到自己在這個家里那種婚姻破裂后的隔膜與寒心。
第二天,盼盼眼看著他們一家老小都出了門,她是打算回娘家的,她不想去參加安城的婚禮,她說了不去,他們也就不過問不勉強了。就這樣在家里郁悶地肉了許久,剛出了門來到大街上,劉偉就打來了電話,問她怎么沒去參加婚禮。去吧?不去!她的心底泛酸地難受,劉偉在那頭催著:“來吧!我今天開車來的,也不喝酒,來了咱們一塊吃吃就回去了!”去吧,去參加他的婚禮,盼盼心底悲催地想到,算是對自己,也算是對這難以言表感情的最后交代。
到了地方,盼盼想好了,先去上一份禮,不關乎親戚,只是代表她個人,——的心意;事實上,論著那個家里的親戚關系,是不需要她隨禮的。當她看到禮單上赫然地寫上了“羅盼盼”三個大字的時候,方似乎安心地去找房間了。二樓安排的都是親戚,三樓的多是同事,當然今天來的這些大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以及一些平平常常的朋友,真正重要的人物還是另有安排場合的。
盼盼看到了孩子在二樓被公公婆婆帶著,呵護備至,沒有杰愷,盼盼心底硬了硬就上樓去了。卻是在樓梯拐角處碰見了安城兩口子,一個著裝大紅禮服個子高高卻忸怩著小女人姿態的女人,依偎在安城的身邊,她不禁遲疑了一下,只見安城也愣了愣,遂淺笑道了句:“——來了?”她本是打算就那樣過去了,到這時就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就走上去了。至于那個女人她就內心輕蔑地到底都沒有望她一眼,她知道,沒有人能夠般配的上他的;或許僅僅只是因為她心底泛起的酸意。
找到了劉偉,一桌坐著的眾人里竟也有兩個面熟的,老的少的卻全都是清一色的男性。盼盼款款落了坐,就感受到了自己的突然到來所帶來的異樣氣息,是那種年輕貌美女子給酒桌上所帶來的熠熠芳華,氣氛驟然凝結了一下,劉偉忙拿了茶壺倒了杯水給盼盼,笑著說道:“來!我先給羅妹妹倒杯水,路上辛苦了!”他似乎永遠是那么周到大方而得體,即使偶爾表露出來那么一點小心機也就春風化雨了。桌上大家又恢復了正常和諧的交談氛圍。“咱們所里就你自己來的嗎?”盼盼問道?!八哉f就喊你過來呀!——李所長今天不能過來,明天晚上——還有場兒!”這時旁邊一人嬉笑著接道:“今天來的都是小角色兒,大人物都明天到!”大家都跟著唏噓附和,劉偉亦笑笑地點頭。盼盼就轉過臉去打量了劉偉一眼,客觀的說,劉偉不能夠算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人,然而他這樣一個低調而溫馨的人,在她眼里卻是有他不可忽略的個人魅力。
“他又要和我離婚——”菜陸陸續續端上來了,盼盼身子朝劉偉這邊傾了傾,目光沉郁地落在一盤涼拌海蜇絲上面?!巴饷娴哪莻€懷了孕,急等著進這個家,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跟他談條件呀?!眲タ戳怂谎?,冷冷地開口道。他這樣冷漠的表情,倒是盼盼從沒見識到的,若不是談及的是盼盼的事情,會讓人寒心倒退三步的。“現在你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情分可言,只有利害關系,他一分錢都不想多給你?!?
“是的,他說房子是他父母的,孩子我也撫養不起。”盼盼絕望地說道。
“他這是婚內出軌,抓他的證據,要賠償費。”
盼盼點了點頭,心下有了主意。
安城竟然喝多了,在給賓朋敬酒的時候,他癱坐在桌子前站不起來了,幾撥人來攙扶他都拽不動。新娘子也不在場,起先只是在二樓敬了幾桌,安城就喊來一弟兄,把新娘子就安頓到別處去了。他來到了三樓,踉踉蹌蹌到了盼盼這一桌,一一敬了眾人。輪到劉偉,劉偉一推手,笑著慚愧道,今天不飲酒,我回去得開車——誰知安城一下就掉了臉色,怎么?看在今天老同學的面子上,不給力是不是?劉偉的臉就很尷尬了,他望了安城一眼,雖說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卻從沒見他像今天這樣一反常態過。他的臉因為酒精過量的緣故紅通通的,原本打理的紋絲不亂的發型也因為醉酒的緣故,有一絡凌亂了垂落在鬢際。是那種褪去了職場的優雅從容,露出了粗糙的真性情,到這里劉偉就舉起了杯子一口喝了下去。接下來也跟盼盼敬了酒,端起了酒杯給盼盼斟了有一兩多酒的樣子,然后又自個兒加了半杯,旁邊就有人說多了多了,他也不理會,端起來酒杯說道:“來!咱兄妹兩個喝一杯!……”卻是說得情緒難抑,眾人眼望著他,只當他露了酒態,卻見他一仰脖灌了下去,盼盼眼望著他,她只是想通過他頹唐的酒態里能夠望的見他的真情——只是這真情又是不能表露出來的。盼盼就端起了酒杯也一口抿了下去,辛辣的酒水一下嗆的她連連干咳了兩聲,眼淚在眼圈里打轉轉。
最后在眾人莫名不已的注視下,安城放下了酒杯,醉態熏熏地說道:“好!……好了——!”然后起身踉蹌離去。
盼盼原來是不喝酒的,自從安城敬了她一杯酒后,她就又起身敬了眾位領導一杯,盡管劉偉在邊上擋了她一下,她還是端起了酒杯來。這一桌坐的除了她恰都是清一色的男性,況且她又是年齡正當好,模樣極翹楚,這時就有人擊掌喝彩起來,更有年已不惑的老者面露垂涎舉杯逢迎。盼盼端起了杯子就一閉眼干了下去,劉偉伸手剛要制止,她就沖他妖嬈一笑,端起了杯子又要跟他再喝一個,劉偉尷尬地對眾人笑笑:“美女今個兒——高興!”大家都哄笑了起來,于是,在兩人的撕扯下,盼盼少點了一下,劉偉又陪她喝了一杯。喝了這一杯,盼盼已經醉態朦朧了,劉偉見勢就跟眾人打了招呼先帶她離席回去了。
踉踉蹌蹌地出了酒樓,坐上了劉偉的車子。劉偉說,我送你回家吧!盼盼說,好。劉偉打著了火,又說道,我還不能開車來。盼盼醉意迷離地說,送我回家吧。劉偉猶豫了一下,說道,好。車子剛開動了兩步,劉偉又停了下來,嗟了一聲,道,今個兒得出事兒,要是給交警逮住了~“咯咯!……”盼盼聽了就笑了,冷冷地就回過頭就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的劉偉打了個激靈,渾身不自在起來。
車子開走了,卻是鉆進了一條小巷子,避開著大路單揀小道行去。盼盼在車里面兒“咯咯”地笑著,劉偉就更醉意朦朧了,只聽盼盼在他耳旁肆意地笑著:“噯——大哥!你到底能不能把我送回家呀?”“能,我得找條道兒,別被交警逮住嘍!”劉偉急臉白赤地在小巷子口左沖右突,那點酒對他來說真不算什么,但是他因為心緒的緣故而眼慌手亂的,仿佛真的喝醉了一般。
“嘿嘿嘿!……”盼盼歪倒在車里時不時地笑出了聲來,她大概是真的醉了,臉緋紅緋紅的,嘴角微微張啟著,眼瞼閉合處透著瑩瑩的光澤,露出攝人魂魄的笑,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鮮艷欲滴,待人采摘,是那種初見她時從心底涌起來的對她最完美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