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廖光輝看了她一眼只嗯歪了一聲:“你干啥子!”就又一拉被子,若無其事地轉身朝里睡去了。瑩瑩到這時腦子都轉不過來了,這人是廖光輝嗎?這一世合該發生的終于都來了嗎?她看到廖光輝竟然若無其事一般。
“廖光輝!——”瑩瑩終于大叫一聲。
廖光輝聽了這會子終于轉過了臉,望著瑩瑩卻依舊笑不呲地問道:“你來干啥子?”
對待這樣的人,瑩瑩簡直無語了,她轉過了頭,惡狠狠地看到那個女人倚著門框在那兒得意的笑,瑩瑩一時血氣上來竟差點沒氣暈過去,然在這危急關頭,她卻突然冷靜了下來,是那一種由來已久的夙命感捕捉了她,怪誰呢?又有誰能來拯救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明白,在這關口她就是活活被氣死也沒有人會心疼她。那一刻她想拼過去跟他們打一架,拼個你死我活罷了,可是她不能,她得好好愛護自己,就算她不顧自己了卻不能不顧腹中的孩子。于時,她狠狠地,深刻地望了廖光輝一眼“哼”地一聲掉頭就走。
走出了店門,冰冷的雪雨劈面打下來,瑩瑩才知剛才氣憤竟忘了拿傘。唉!算了吧!淋就淋吧!老天爺若是想叫她死得更慘些就盡管地下吧!瑩瑩一直往前走著,冰冷的雨雪打在臉上,她也不去擦拭,若是這樣能夠讓自己清醒過來,她寧愿就這樣一直淋下去……是的,廖光輝本來就是一個人渣、一個畜生,是她愿意跟著他,并把他當成一個熊人看待的,不知她前世造了什么孽,這一世的報應都來了!
后面廖光輝追上來了,拿了把雨傘給她打上,又拽了拽她的胳膊,瑩瑩一把甩開了他,廖光輝依然干笑了一聲,拉她的胳膊:“呵呵!你慢——點兒!……你還懷著孩子,要是摔著了咋辦?”
“你知道我還懷著孩子!——我懷著孩子你就跟別的女人去睡覺!??——怪不得把我支派回家!”瑩瑩說著竟渾身哆嗦起來,她感到自己竟前所未有的寒心徹骨。
“都是我錯了行不行,其實沒有你想的那么嚴重,我跟她真沒有幾回……”廖光輝依舊帶著那恬不知恥的笑意欲貼近了她耳前說道。
誰知瑩瑩聽了卻冷冷地干笑了幾聲,“呵呵呵!——沒有幾回,沒有幾回你再回去跟她睡去呀!——”她一時氣極,唯恐別人聽不到,竟放大了聲音咋唬著。
“你看你說的啥氣話?我哪能跟她過日子,她是啥樣的人誰不知道?我跟你才是正式的……”廖光輝說著又摟著了她欲跟她親近些。
瑩瑩被他摟著抱著依舊茫然地往前走著,只覺惡心地將自己撕了算了,這個世界已經這樣了,她還怎么活?她信意地往前走著,就覺得天地毀滅一般,接著她卻又干笑了起來:“呵呵!……老天爺呀,你讓我怎么活?讓我怎么活??……你告訴我,我該怎么活下去……嗚嗚嗚!……”瑩瑩一邊說著一邊痛苦了起來,接著一發不可收拾就歪倒在了馬路上,手捶著地面:“老天爺呀!呀!呀!!呀!!!……”
廖光輝眼見著她就暈倒了下去,一下子嚇壞了,他慌里慌張地就去拉她,誰知她的身子很笨重,越拉她越在地上打著滾地哭,廖光輝一時更不知該怎么樣去抓她了,好多人都圍上來了,接著就有人說,唉呀!她身上的衣服透了,可能要生了,趕快打醫院的急救電話,于是就有熱心的人打了電話,不久,醫院的救護車來了,好多個人就把她抬上了車,到這時瑩瑩已經一動也不敢動了,因為她的肚子疼得使她已經顧不及廖光輝帶給她的傷害了,她突然間就非常地明白了,她得活下來,她還得生下這個孩子,人在生死危急關頭往往就一下子理智了,那些外界的傷害與自己唯一的生命還有肚子里的孩子比起來已經無足輕重了,透過烏壓壓的人群瑩瑩望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她知道她對這個世界真的無能為力了。
抬上了車,醫護人員就按照正規程序給她做著問詢記錄,她聽到醫生一句:“所幸的是正好到了分娩期,還是剛剛出血,不過也不容樂觀,主要是外因動了胎氣,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然誰都救不了你,記住了嗎?”瑩瑩點點頭,一眼望見趴在眼前的廖光輝,說道:“能叫我別看見這個人嗎?——我能控制自己!”醫生聽了拿眼剜了一眼廖光輝,嚴肅說道:“那你坐到那邊去!”廖光輝就黯然地蜷到車角落兒里去了。
到了醫院,由于正常宮縮還沒有開始卻已經見紅了,這樣又過了半天,瑩瑩只覺肚子沉的很,醫生查了依然說宮口未開,于是就建議打催生針,在征得廖光輝同意后,瑩瑩也同意了,于是,就打了催生針,果然沒多久她就在病床上疼得大喊大叫了起來,醫生就喊廖光輝趕緊過來招呼一把,瑩瑩一看見他就痛苦地直擺手:“你過去!……別讓我看見你!”廖光輝只好又走到一邊去了。
打了催生針,孩子依然來的很慢,這樣直折騰了十來個小時之后,在她已經被折騰得筋疲力盡,死去活來了以后,醫生依然說宮口未開全。到這時瑩瑩那個難受得,想抓人,可那個人叫她恨得無從形容,在她痛極痛久了的時候,就死命地喊出了一句:“媽呀!——”她這一聲喊就傷心地眼淚都崩落了下來。“媽媽!”這一個教她既渴望又絕望的字眼,她已經許久許久不曾將它在心中駐留,更不曾將它喊出了口,然而在那一刻的潛意識里,她首先想到的是她是不是也會讓她的孩子孤零零地一個人到這個世界上來受罪?不!她不能!她但凡只要闖過這一關,她是再也不跟廖光輝過了,孩子,她絕對不會讓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這樣想著,她就像個勇士一樣和死神決斗了。
在折騰了一天一夜之后,瑩瑩已經被折騰得筋疲力盡極了的時候,她覺得她已經完全沒有了一個做女人的尊嚴了,她在死亡和痛苦的邊緣來回垂死掙扎,她的身體在產床上被醫生不斷地檢查,掏摸,她覺得她要不強撐住那一口氣,她真就同那孩子一起去了,然而理智告訴她必須無條件地撐下去,活著!終于,在一個富有經驗的主產大夫的助推下,孩子終于降生了,那一刻,她看到醫生舉著她的孩子到頭頂,就像是長著翅膀的天使一樣,在明媚的空間里舞蹈,是個女孩。
經過這一場痛苦的洗禮之后,瑩瑩的心智似乎明朗了許多,她已經不想再與命運糾結什么了,因為她還活著,還有她的孩子,這就夠了。她只眼睜睜地望著她的孩子,望著這剛剛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生命就這樣誕生了嗎?她的頭臉又瘦又長,還尖尖的,是在產道里被擠壓得變了形,還依附著滿頭滿臉的胎衣,眉眼不開,跟瑩瑩預想中的模樣相去甚遠,但是病房里的老人們卻夸這孩子長得好,瑩瑩也信了,她的孩子怎么會差到哪里去呢!盡管整個孕期里為了她的到來她已經很認真地去做了很多,然而真正到了要面對她的這一刻,她內心底仍然是迷茫無措的。瑩瑩眼望著孩子一刻也不愿移開目光,仿佛望著她的整個世界,盡管她很擔心孩子有點不十分地像她,便也沒有一點兒關系,一點兒也不會影響她對孩子的關愛,她想好了,等一滿月,她一刻也不跟廖光輝過了,只是眼下她還得忍受那么一段時間,廖光輝暫時也不會不問她。因此,當廖光輝買來了一碗面疙瘩打雞蛋,她什么也不說就吃了下去,只是仍不愿同他說一句話,終日只盯著孩子看,腦海里卻反反復復地回蕩著那個她最絕望無助時喊出口來的那個字眼“媽呀——”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那樣喊出來,喊出來了那個字眼就一直在她的靈魂深處蕩氣回腸著……醫生勸她不要老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利于身體的恢復,然就在她發怵的當兒,就想好了女兒的名字:思齊。
廖光輝的媽媽來了,瑩瑩也不愿同她說一句話,目光仍停留在孩子的身上,只是見她很老練、很內行地給孩子換著尿布,洗小衣裳,她就又有些心安了。身上的奶水終于下來了,瑩瑩就敝開了懷讓孩子吸吮,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之前的羞澀及矜持在看到孩子貪婪地吸吮時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愛玲姐也來了,瑩瑩見著她眼淚就掉下來了,一時不想說什么也張不開嘴,卻一直沉郁著臉。廖光輝肯定把他做的糗事都跟她們說了,老媽子總拿眼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愛玲姐是個明白人,趁他娘倆離開的工夫就悄悄地勸她:“你看你這咋弄吧?……還沒結婚就生了個孩子,生了個孩子吧,又不想跟他過了,你想想你這以后咋過吧!……想開點,這事兒擱男人也是稀松平常,女人攤上這事兒都不能太認真,太認真了日子都沒法子過……”瑩瑩聽到這里就抬眼望了望愛玲姐,愛玲姐說時低著頭,口氣平淡的很,使瑩瑩都在懷疑她是在勸她呢,還是在自言自語,接著又聽她說道:“他說了,那個女人就是那個樣兒,跟誰都管,他也不會要她,她也不會跟他,以后好好過日子還是恁倆,我跟你說,以后生活上可別太任性,男人不能時時都順著他,也不能老放著他,你是不是懷孕了就不讓他沾你了?”瑩瑩聽了就驚疑地望著表姐,她想不透。
臨走的時候,瑩瑩才對她說,別告訴家里人了,本來跟李金鳳他們關系就不太好,現在這樣更叫他們看笑話,等她以后回去看看再說,愛玲聽了點點頭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