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淹沒了李渡什,母親鮮血淋漓的斷臂飄在水面,水草布滿全身,她在水中接近窒息的不斷撲騰。李渡什猛地從夢中驚醒,滿身的冷汗幾乎濕透了衣被。她大口大口地喘氣,京令聞聲過來掀開了床上的綠紗帳,低聲道:“小姐,您沒事吧?”
李渡什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所在的雕花床,剛才只是在做夢,她還活著。黑暗之中,她面上帶著些許茫然,額頭上幾縷碎發(fā)被冷汗浸透,濕濕地貼在額前。
“小姐做噩夢了嗎?”京令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李渡什搖了搖頭。這時,江央也從屋外進來,輕聲問:“姑娘不舒服嗎?”
李渡什立刻笑著安慰二人:“沒有,只是被子蓋得厚了,發(fā)了汗。難為你們一直守夜,快去睡吧。”
京令轉身出去把爐子上溫著的熱水取來,輕聲道:“我?guī)托〗悴敛辽碜由系暮埂!?
李渡什點點頭,京令手腳麻利地在黃銅盆里注滿熱水,又取了一塊帶著芬芳的布巾浸著。
擦了汗換了寢衣,只覺得微微涼爽,李渡什的心情慢慢平緩下來,她看著兩人,微笑道:“別忙了,你們都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我會喚的。”
第二天中午,廚房的丫鬟捧了盞青瓷小盅過來:“三小姐,這是老爺讓給您送來的,上好的烏雞湯,趁熱喝吧。”
京令接過小盅:“你退下吧,告訴老爺三小姐很喜歡,謝謝老爺?shù)碾u湯。”
李渡什清亮的眼睛閃閃發(fā)光,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容,父親待自己向來不薄,大哥和方姐姐也不例外,可自己對這親情總有些受之有愧。
屋里湯香四溢。方姒穿著一件銀狐皮對襟旋襖,海棠云紋百褶裙,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頭上還插了金珠,耳畔的黃寶石耳墜搖搖晃晃,臉上巧笑嫣然。
京令捧了個朱紅漆的木托盤上來,奉上兩盞茉莉花茶。
方姒端起來喝了一口,頓時愣住:“咦?這茶香得很。”
李渡什聞言,也端起來喝了一口,贊同道:“嗯,這茶色也好,味兒也正,真是極佳的上品啊。”說著望向京令,“這茶哪來的?”
“小姐您忘了?這是前幾日老爺專門差人送來的。”
“果真老爺還是最疼渡什妹妹,府里但凡有點好東西就往妹妹這里送,我從來沒喝過這么香的茶呢!”方姒開心的應和。轉而又說:“這烹茶之技,在本朝被視為一項極為高雅的活動。不說在宮廷豪門之中,市井之間也盛行得很。別的不說,聽說侯大小姐侯書瑤就是個烹茶高手,名師指點過的,京令這烹茶技藝十分了得啊!”
“哪里是我烹得好,是我們小姐教得好。”京令得到夸贊,羞紅了臉。
李渡什淡淡笑了笑:“我教是一回事,悟性也是一回事,京令的烹茶手藝確實突飛猛進。”
方姒聽到京令這烹茶手藝是李渡什教的,先是一愣,又隨即央求道:“啊!從不知妹妹這般厲害,快些教教我啊!”
李渡什點點頭:“這有何難,現(xiàn)在就教你。”
方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哎呀一聲,拽起李渡什就往門外走:“改日再學烹茶吧,今日我有急事找你,差點耽誤大事,跟我走!”
“什么事兒這么急?方姐姐說來便是。”李渡什雖看她一臉焦急,但還是坐著沒起身。
“沒時間坐了!妹妹趕緊起來。”李渡什還沒完全褪去倦意,就已經(jīng)被她一把拽出府門。
晨曦微現(xiàn),新草掛露,魚游嬉戲惹人歡喜,盡是清新怡人之景。
街上,馬車一路狂奔。
車內李渡什問道:“方姐姐,到底什么大事兒,讓你一大早就盛裝出席。”
方姒一臉嬌羞,兩頰微紅,手臂搭在李渡什的腿上:“我和侯公子約在了西郊的涼亭見面,我一人去的話……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就拿我當電燈泡是不是?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李渡什故意拉長語調,伸手撩撩她的發(fā)絲。
雖說馬上要見侯君集了,可李渡什的心情波平如鏡,異常從容。
很快就到了西郊,涼亭里,那個身材魁偉的男人拱手抱臂,唇角微微勾起,黑曜石般的眼睛閃著隱隱寒光:“侯某見過二位姑娘。姒兒,你一路累了吧,快隨我去亭子里坐下。”說著就伸出手臂攬過方姒的纖腰。
方姒低頭微微笑著,跟侯君集向前走去。
李渡什邁步踩上臺階,心下想著是不是方姐姐已經(jīng)和侯君集說過自己要同來,所以他才沒有絲毫不合時宜的反應,又或者是侯書瑤和大夫人早已和他通過氣。
待三人坐定,侯君集果然按耐不住了,朝李渡什狡黠一笑:“關外有一種動物,它生于灌木,長于樹梢,非常善于偽裝自己,當?shù)厝税堰@種動物稱為變色龍。”說到這兒,他轉頭問向方姒,“姒兒,你可聽說過此種動物?”
“哦?還有此等神奇生物,那我確實孤陋寡聞了!渡什妹妹,你可知道變色龍?”
李渡什心知他暗諷自己,笑而不語的輕輕搖頭。
侯君集見她不言語,眼神灼灼,更加得寸進尺:“但任‘她’再會偽裝,到底還是個畜生,終究逃不出獵人的利箭!”
李渡什自然聽出他話里有話,笑道:“變色龍雖然是畜生,但它從來不會傷害其他無辜生靈,而有的人雖然相貌堂堂,卻背地里凈干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像有些豺狼虎豹,見誰都想下手,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比畜生還不如?”一番話聲若琴瑟,卻鏗鏘有力。
“姒兒,你這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三妹啊!哈哈……”侯君集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之人,幾聲大笑,讓人看不出喜怒。
“我覺得這變色龍怪可愛的,為了自保的謀生手段而已。”方姒應聲。
李渡什倒也直接:“方姐姐,我就是怕侯將軍是變色龍,現(xiàn)在雖好,日后欺負了你!”
“三妹說的哪里話,我疼惜姒兒都來不及,怎么會欺負她呢?你多慮了!”侯君集借勢拉過方姒的秀手,二人相對而視,方姒眼中含情脈脈。
李渡什深知侯君集為人深藏不露,對方姒肯定不單純。可眼前,方姒早已被他的所謂深情蒙蔽,李渡什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