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從來不是一個會留給人美好印象的地方，我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卻又不知道為什么嘴上還是答應了下來。

那日護送我來的那些人都還好好活著，他們雖然也上戰場，可職責卻依舊如那日一般只有一個，就是保護我。他想我是一個看客，看著生命的無情收割，看著江山的改朝換代。

澈冽看見我的時候臉上并沒有驚訝，他也許早在我去往墨臻的時候就料到了這一天。

“把自己愛的人放在戰場上當擋箭牌，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嗎？”澈冽先開了口，質問冷溪沅。

“把自己的部下派出去，差點就殺了自己愛的人，這也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嗎？”冷溪沅針鋒相對，“青荼來這里只是需要見證一場對峙。”

“你什么意思？”澈冽莫名其妙，并不是裝的，他自然不知情，我早就知道。

“那夜你的鎖星閣立了大功吧，我手下的江湖精銳可是死傷無數啊，你的那些人刺殺起來還真是一把好手。但你可知道為何我的人都會在青溪？”

澈冽似乎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看向我，嘴唇抖動著。

“因為我最重要的，最需要保護的東西在那里。要不是機緣巧合讓我正好接了她出來，你以為，她還會出現在這里？你差點就殺了她。”

他幾乎是從馬上跌落了下來，跌跌撞撞的朝我走了過來，我身邊的人都全身戒備。

“青荼……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那里，是國主下的令……我沒想到……”他扶著我的馬，話語甚至都不怎么連貫。

“沒關系，你不用道歉，我知道肯定不是你。”誰都有可能傷害我，但我知道你不會的，我斜著眼瞟了冷溪沅一眼，他看著我們，但卻沒有要出手的樣子，“快回去吧，孤身入敵軍，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一個將軍應該做的。”

“你不是愛她嗎，關心她嗎，怎么生死攸關的大事上你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冷溪沅在旁邊補刀，“你大可放心的來去，趁人之危之事，我無需做，也不會做。你的命，我遲早會收了，為我的兄弟們報仇的。”

“快回去吧。”我催他，又小聲的囑咐到，“振作起來，你一定要阻止他。”

他點點頭：“你要小心冉梵。”策馬回去。

冉梵是行盡閣的閣主，那么稟告國主冷溪沅精銳在青溪消息的人，也必然是他，他又怎么會不知道我在那里呢，畢竟我有紫月葉不是么？當年銷毀我被刺殺記錄的，是他；他的心智心計，既然能成為相，自然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平淡。他一定是想讓我死的，可為什么？

要說的事情說完了，我也明白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我也阻止不了，這世上美人很多，可江山只有一個，這是一場我阻止不了的戰爭，但我還是應該努力爭取些什么。因為剛才的小插曲，雙方還沒有開始交戰，我走到冷溪沅身邊，看著他的眼睛：“之前你差點殺了他，我現在不和你計較了。我也知道你厲害，但從今往后，我不希望看到你傷害我在意的任何一個人。如果你做的到，我就安心的做你的妻子，你的皇后。”

改變不了的現實，還不如安心接受。

他看著我，嘴角帶著得逞的笑意，可其實只是我經不起更多的失去了，希望我的忍讓能換來多一絲的和平。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他點點頭，朝我吻了過來。“我當然答應你。回城里等我凱旋吧。”

雖然我與澈冽都有各自的責任，各種各樣的原因，以兄妹相稱，可誰的心里沒有對方呢？這世上多的是不能廝守的感情。他定然看見冷溪沅吻我了，我不敢回頭看他，落荒而逃。

我也明白，我今天所要的承諾，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延緩一些事情的發生而已。澈冽的責任是保護晏紫，而冷溪沅的欲望卻是征服這里，終有一天，他們會有一戰。我不知道那天來時我會是什么樣子，更不敢相信一個必然的結果的發生。

我落荒而逃，淚流滿面。

很快冷溪沅就如自己所說的凱旋歸來了。

其實今日一戰的目的在我走的時候就已經實現了。晏紫是未曾失掉一城一民，可軍心卻早已千瘡百孔起來，今日墨臻將士回城，晏紫歸降的士兵就有不少。

識時務者為俊杰，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卻是這么諷刺。

“三個月時間，我就給你拿下晏紫。等我一統了平川，我就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欠你的，我都彌補給你。”他把我摟在懷里，低聲卻又鄭重。

我幾乎被他撩軟在他懷里：“沒想到你這么會說情話。”

“之前是我太笨，一直再用最愚蠢的方式去表達。放心，以后不會了。”

雖然我是被他撩的意亂情迷，可我心里卻從未如此清明。不管是哪種方式，其實本質都是一樣，他要做的，不管是荷槍實彈，還是糖衣炮彈，殺起人來都一樣的有力。

日子很快也很慢，不知不覺就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冷溪沅征討晏紫進展順利，時至今日，也就剩下了易守難攻的帝郊城和晏紫都城洺汐城了。雖然我并不在晏紫，卻也曾切實感受過這種即將國破家亡的絕望。

這些時候，只要晚上我乖乖回到營地里陪冷溪沅，白天無論我去哪里他都是不管的，當然那些高手時刻是在我身邊的，這我自然知道。因為經歷過，才更覺揪心，剛剛攻打過的城市，到處是流離失所的百姓。我很經常哭，為他們，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為自己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

見過了太多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的情緒也是一日日的低落了下來。

“心情不好的話，就不要再去那些剛剛收復的地方了。”冷溪沅剛剛做過，心情很好，他的手指穿過我的頭發，“去九州看看我統治下的盛世吧，靜瑟不是還在那里嘛。”我的心突然的提了起來，靜瑟，這件事情他居然知道。

“你沒什么事情瞞得過我的。因為你在我心里，我便什么都知道。”

我沒有覺得他說的是假的，因為事實也確實如此。只是疑惑為何會如此，行盡閣又不是他開的，得到情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可我也沒見冷溪沅付出了什么代價。更何況我的情報是能隨便賣的嘛？

第二天我便去了九州，倒不是我對冷溪沅的話言聽計從，一是我已經看不進去人間疾苦了，二是我確實想念靜瑟和青諾了。

行至無終門口，又是那個熱情的小二迎了上來，他非常熱情的表示了對我的歡迎，我說到去找靜瑟，他又把我熱情的帶了過去，只是沒有再叫我掌柜夫人了，我只是察覺到了卻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畢竟我本來就不是掌柜夫人，只當墨逸警告過他了。熱情過后小二正色又帶些為難的，隱晦的讓我把靜瑟住在這里的費用交一下。我有些疑惑，墨逸不是這里的掌柜么？

小二看出了我的疑惑，比我更疑惑的解釋到：“姑娘，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掌柜的換人了？”

換人了，我恍然大悟，之前只顧著著急生命倒沒想到這么多。當初行盡閣是因為墨逸的太子身份而讓他當上墨臻的分掌柜，自然也就會因為墨逸不再是太子而撤掉他的位置。也不知道墨逸現在在何處，過著怎樣的日子。

“換為何人了？”我問他。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啊，新掌柜從沒有來過店里。”他臉上帶著急切的焦灼。

“一共多錢？”

“靜瑟姑娘在這里住了三個月，每天的房費是二兩金，再加上吃飯以及日常損耗，總的下來，大概也就是二百金。”

如此大數量，我倒沒覺得奇怪，九州的無終本就是九州城中最豪華的客棧了，這么貴也是常情，只是，我身上確實沒有這么多錢。看著小二殷切的面容，我也知道若我給不了這錢，遭殃的不止我們，還有他。

雖然我很不愿意用這一招，但如今似乎只有這樣了。我要來紙筆寫了一封憑據，讓小二拿著去宮里取錢。他滿臉狐疑的遲疑著，不肯離去。“放心吧，等你回來我再走。”他得到了我的承諾，轉身離開，我便也轉身敲響了身后的門：“瑟兒，是我。”

靜瑟打開門，看見我，激動的幾乎說不出話。我拉著她的手，反客為主的走進屋子關上了門。

來得那日匆忙，也想著很快就接靜瑟走，便沒仔細看看靜瑟住的地方，不曾想這一走就是三個月。

屋子比我想的要好很多，大小間有很多，還有獨立的陽臺和浴池，說實話，比我住的都好。

“這么久了，姐姐都沒有消息傳來，真是擔心死我了。”

“放心吧，姐姐沒事，這不是來了嘛。看來你住在這里挺不錯的嘛，小臉都圓了一圈呢。”我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青諾呢？”

“在里間睡覺呢。”瑟兒帶著我朝里間走去，一邊說著，“姐姐，我這兒還有個咱們的熟人，你一定猜不到是誰。”

熟人，瑟兒跟了我這么好幾年了，一起見過的人也多了去了，這一時間，我還真想不到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