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天色尚未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我就爬了起來,今天才算正式開始他說的生不如死的日子,誰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穿戴好昨夜靜瑟準備好掛在衣架上的衣冠,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平靜的梳頭,上妝,一絲不茍。這世間誰都可以對我不好,唯獨我不可以。既然沒有人可以依靠,那自己就更不能放棄自己。
剛剛收拾好靜瑟就進來了,看見我的樣子,頓時緊張的跪在地上:“奴婢該死,請主子責罰。”
“怎么了?”我示意她起來。
“為主子更衣梳妝打扮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如今主子親自動手,就是奴婢的失職。”她并沒有起來,回到。
我扶她起來:“別自責了,咱姐妹倆不必這樣,姐姐我這樣習慣了,更何況你昨晚還睡那么晚。”
看她又要落下淚珠子,我嘆了口氣:“你的眼淚太多了。以后姐姐只想看見你笑,不愿看見你落淚。像姐姐一樣,堅強一些。”恍惚間,腦海里閃過另一張臉,他也說著相同的話。
“嗯嗯……”她應著,抹掉了眼淚,“姐姐,今天是您入門后的第一天,要在祠堂內(nèi)為將軍和夫人敬獻早茶,既然姐姐收拾好了,那咱們就早些過去吧。”
“嗯,好。”
祠堂是祭拜祖先之處,祈求祖先保佑,福蔭子孫。這新娶進門的媳婦自然要拜見前人。
行至大廳,夫人已早早在了,見了我,未等我行禮便起身拉著我的手坐在她旁邊,滿臉的擔憂:“原以為妹妹和將軍舊情猶在,可如今,唉,妹妹又何必進府呢。”
夫人是事先不知情的真關心還是幸災樂禍的馬后炮,我不得為知。
“姐姐不必擔心,妹妹沒事,無論怎樣,妹妹還是感謝姐姐的美意。”
“真是個傻姑娘。”她嘆道,“等下你……”話未說完,將軍就踏進了大廳門。
他瞥了我一眼:“妾見了君妻不行禮,還妄想同妻平起平坐,我堂堂鎮(zhèn)國將軍府就如此沒有規(guī)矩嗎?來人,掌嘴。”說完行至盡頭,撩擺一旋,坐在主位上,端起手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冷冷的瞥向我。
我當下心里一驚,忙站了起來跪倒在地,靜瑟也跟著跪在我身后。我卻不知道該做什么,跪在那里手足無措。
一個丫鬟走了過來,站在我對面,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就準備掌嘴。
夫人連忙喊道:“住手。”然后朝溪沅福了一福:“夫君,妹妹才剛進門,規(guī)矩還都沒有學,不知禮數(shù)也不為錯。剛才是奴家硬要拉她坐我旁邊的,夫君要懲罰,就連我也一并懲罰吧。”說完也跪在了地上。
“夫人不必如此,平白讓下人看了笑話,來坐主位。”將軍說著,一邊叫道剛才準備掌嘴的那丫鬟,“語鶯,你現(xiàn)在教她敬獻早茶的規(guī)矩。獻完早茶,正好就在這祖宗祠堂里教教她做妾的規(guī)矩。”
“是,主子。”
我跪在地上,聽著那語鶯教我規(guī)矩,心如死灰,昨日無論他怎樣對我,沒別人知道,可今天他這樣,就是告訴全府的人,我是一個不受寵的妾,誰都可以欺負我且不用負責任。可我沒法反抗,眼前的牌位上,正對著我的,就是冷叔叔,他在看著我,看著我如何贖回當年的罪過。
不多時,關于敬獻早茶的規(guī)矩就說完了。我依照規(guī)矩,跪在地上,將茶托舉過頭頂,機械的說著敬語,獻茶給將軍和夫人,只是心如死灰,并無表情。
溪沅喝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手邊桌子上,捏著我的下巴逼著我抬起我,瞇著眼睛:“怎么,給我獻茶,你不開心?”
“妾不敢。”我擠出一副笑臉,“伺候?qū)④娛擎母7帧!?
“哦,是嗎?”他嘲弄著:“也是,你這十幾年了自然是有伺候人的好本事,既然你喜歡,那你的封號就叫奴娘,好不好?”我明白他話里的嘲諷,他給的封號,雖然我不懂,卻也明白不會太好。
雖然他是在問我,我卻只能回答:“謝將軍。”。我只是他的妾,他不是我的夫君。
他笑著將茶杯放回我手中的茶托。
放回茶杯,就代表我的獻茶他接受了,我便再次行禮謝恩。
接下來是夫人,她除了同情和擔心,并沒有對我落井下石的意思。很快就放下了茶杯。
“櫟兒,去你那里用膳吧。”“是,夫君。”他從我身邊走過,沒有一絲溫情。
很快,祠堂里就剩下了我,語鶯,靜瑟三人。
靜瑟走上前來,想要扶我起來。
“可沒人讓你主子起來。”頭頂響起語鶯略帶譏諷的聲音。
“語鶯姐姐,將軍和夫人都已經(jīng)走了,你想讓我家主子跪你不成?”錦瑟轉(zhuǎn)身問道。
“首先,這里是祠堂,將軍和夫人走的時候并沒有讓奴娘起來,我自然無權(quán)。其次,語惜靜若奴的道理你也明白,就算我這樣做,也沒有什么不妥。還有,”她語鋒一轉(zhuǎn),看向靜瑟,“你這樣,是在質(zhì)問我嗎?”
靜瑟連忙跪倒:“靜瑟不敢。”
語鶯冷哼一聲:“你就和你的主子一同再學學這府上的規(guī)矩,尊卑。”尊卑咬字極為真切。
“是。”靜瑟的聲音顫顫的。
我跪在祠堂冰冷的地上學習府里的規(guī)矩,不止妾,還有奴的。為了避免產(chǎn)生更多的事情,我一直都沒有說話。
一直到太陽落山,才算了結(jié)。
“希望奴娘能夠牢記這些規(guī)矩,若是再犯,可就不是今天這么簡簡單單的了。”語鶯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跪了整整一天,別說膝蓋了,整個下半身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我和靜瑟互相攙扶著回青溪,走了好久才回去,沿途遇到的許多的丫鬟小廝似乎并沒有人拿我當將軍的妾,都遠遠的看著熱鬧。
總算得了機會,我問靜瑟:“將軍給的封號到底有什么意思?還有什么語惜靜若奴?”
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說。
“說吧,我接受的了。”最壞也不過現(xiàn)在了,已在他心里是這個樣子,其他的外物又能更壞到哪里去。
“將軍的妾都會賜封號為什么娘,而府里的丫鬟分五等,從高到底分別為語惜靜若奴后加一字。所以將軍賜姐姐奴娘,自然最低等的丫鬟的意思。”她又緊接著解釋道,“不過后又有娘字,她們也不感明目張膽怎么樣的。”
“我明白了。”我說道,再不言語。
回到青溪,天已完全黑了下去。青溪這兩個字更像是嘲諷,無情的嘲諷著我的翹首以盼。
靜瑟把我扶到床上,著急的幫我處理早已瘀血青腫的傷口。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是還有一個叫靜琴的嗎?怎么一直都沒見過。”
靜瑟一臉氣惱:“成親那晚她看見姐姐您并不受寵,第二天早上就去找總管把她調(diào)去了后廚,真是不知恥。她一個三等丫鬟,去了后廚,自然是個管事的。”
“不必生氣,人往高處走才是常態(tài),也就你傻。”我看著她。
“姐姐說的哪里話,能夠伺候姐姐這么好的主子,才是妹妹的福氣呢。”
“也好,以后在這青溪,就咱們倆人,也挺好的。”靜瑟一個勁的傻點頭。
第二天,腿酸軟疼的根本起不來。我躺在床上想著,今天若是將軍還想折磨我,恐怕我也去不了了。
沒等到將軍的折磨,倒是夫人的問候先來了。
夫人差人送來了補品和幾句話,她說讓我不必擔心,這幾日好好休養(yǎng)身體便可。
看來夫人當真是個好人,想必是她幫我拖住了將軍。
靜瑟早上忍著傷起來為我熬藥擦洗。其實她的傷一點也不比我輕。后來佯裝生氣讓她去休息了。可是她對我的好,真的非常感動。
不過這樣的結(jié)局就是完全沒有人陪我了。一個人躺著還是很無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
“姐姐。”一聲試探的叫聲傳來。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門外探進來的一個腦袋。是墨逸。
“墨逸,你怎么來了?”我撐著準備坐起來。
他快步跑過來扶住了我,把我按下去睡好:“我趁他們不注意翻墻進來的。”
他坐在床邊,大大的眼睛微微水汽繚繞:“姐姐你和我走吧。我?guī)汶x開這里。”
“你說什么傻話呢?”我笑著:“姐姐已經(jīng)是將軍的人了,怎么能再和你走呢。很抱歉姐姐不能再和你去更遠的地方了。”
“姐姐他那么對你,你明明一點都不快樂,你還騙我。”他難過的抽了抽鼻子。
“我的傻弟弟,你聽誰胡說的?將軍怎么可能對我不好呢。姐姐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將軍就是姐姐小時候那個青梅竹馬的溪沅哥哥,他怎么會對我不好呢?”
“可是你明明都受傷了。”他看向我的腿。
“這是姐姐昨天不小心摔倒了碰的,墨逸怎么能怪將軍呢?”我摸摸他的頭,“好了好了,墨逸乖,你能來看姐姐姐姐就很開心啦。”
我伸手擦掉他的眼淚:“姐姐可不希望看到你哭。”
“嗯嗯,我聽姐姐的。”他抹去眼淚,伸手掏了個盒子出來,“姐姐,這個給你,抹在傷口上就會好的快一點了。”
“謝謝墨逸。”我收下盒子,無視他眼底的心疼,我自己選擇的路而已。不能陪你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