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京郊的一座城市，雖然及不上大都市的繁華，卻也是熱鬧非凡，你看這做大生意的、做小買賣的，一大早就忙開了：大大小小的店面早早就開了門，門前小攤也早就擺得滿滿的了，玻璃櫥柜也擦得干干凈凈、明亮照人，各式各樣的食品、小百貨也正放入內(nèi).大街上行人車輛、往來穿梭，氣笛長鳴，叫買叫賣的吆嚯聲此起彼伏。……

唯獨這家發(fā)廊到現(xiàn)在還大門緊鎖，哦……，原來立在門口的招牌上貼了個字條，上面寫著：“10點營業(yè)”。

她隔壁這家小吃店現(xiàn)在可忙得不得了：老板程有民搬出口大鍋放到爐子上，倒上大半鍋油，再在案板上和面，拉切，準備炸油條、春卷等油炸食品，老板娘在里面下面條，水餃等水煮品，服務(wù)員莫如云跑堂帶打雜，里里外外忙得是不可開交！

“服務(wù)員，來碗肉絲面。”

“哎！”

“服務(wù)員，來兩個大餅、兩根油條、一碗餛飩。”

“哎，好的。”

“小云，快去把前桌的碗收拾收拾！”

“哎。”

“服務(wù)員，來四個燒餅、一屜小籠包、三碗刀削面。”

“好的，馬上就來！”

“小云，快來把碗刷了！再把這幾個菜洗洗！”

“哎，來啦！來啦！”

嚯！這通忙！

好不容易客人漸少了，程有明夫婦趁這會兒功夫趕緊去瞇一會兒，就讓她留在這里看店代招呼零星的客人。

如云這才喘口氣，吃了點兒東西，然后靠在柜臺旁休息。她手托著下巴，出神地看著外面大街上的往來人流，往事如潮水般涌進她的腦海......

那是個開春的季節(jié)，雖然過了大春，但天氣還是比較陰冷，梨槐桃杏，還是光著枝丫、瑟瑟地立在風(fēng)中顫抖，田野里也是空茫茫的一片。只有校園里的那幾棵揚柳雖然也是光著枝丫在那里抖瑟，仔細看，已經(jīng)發(fā)了點點嫩芽。幾間簡陋的土草房里，傳出來朗朗讀書聲，給這個時節(jié)渲染出一片勃勃生機。

隨著一個梳分頭的年輕老師的一聲教棍的輕輕敲響，（那時候的教棍是柳枝做的，剝了皮就是白白的教棍了，但是很脆弱，所以他只能輕輕敲敲了。）一個小男生怯生生地走了進來。

相比同齡人，他的個頭不算高，也不算太矮，胖乎乎的臉蛋上，閃著一雙明亮的眸子，和一個壓扁的鼻子，還有一個凍得有點兒發(fā)紫的小嘴。他的衣服有點單薄，突顯出他肉墩的身材，可能是衣服穿少的緣故，他不時地聳著鼻子，摟不住鼻涕掉下來，還用舌頭舔一下。

“大家停一下，這是新來同學(xué)傅一凡，……”他又對小一凡說，“你找個空位坐下吧，一會兒就要上課了。”分頭老師說完就走了。

等老師一走，單人雙位的小同學(xué)就張開胳膊、伏在桌子上，霸占了整張桌子，那意思明顯是不讓小一凡坐了。小一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杵在那里，氣得鼻涕又下來了，他又氣噎噎地狠勁一聳，“呼”地一聲響，把大家逗得“哄”地大笑了起來。

“這么大人了還舔鼻涕？干脆叫你大鼻涕算了！”一個瘦高個、頭上還扎著一個犄角辮，（農(nóng)村人管這叫蟈蟈犄。就是把四周的頭發(fā)剪掉，留著中間部份，養(yǎng)長了辮起來，折疊幾圈再拿紅頭繩扎起來。這是農(nóng)村稀罕的小孩，家里男丁單薄的，擔(dān)心小孩不好養(yǎng)，所以留了一個犄角辮子，算是區(qū)別女孩子，辮子要到十歲才可以剪，說是到那時候就平安無險了。）還穿著個背帶開襠褲的小男孩取笑他說。

小一凡瞅了他一眼：看他也沒什么肉肉，就是一瘦竿子頂著個大腦袋，滿眼的霸道，一臉的邪笑。……應(yīng)該是個壞頭頭？……小一凡心想。

“哈哈！大鼻涕！”

“大鼻涕！大鼻涕！”其他人都跟著他起訌。

“有位子也不給大鼻涕坐，除非也幫我舔桌子？我桌子可比鼻涕干凈多了！”另一個矮小敦實的小男生也擠兌他道。

“你……你們……！”小一凡氣得鼻子翹得老高，他努力不讓鼻涕流下來再叫他們笑話。這鼻子怕是太氣憤，擠出鼻孔，集成個氣泡，堵在鼻眼這兒，隨著氣息、一掖一鼓的。他小拳頭也攥得緊緊地，若不是怕被老師打，早就想沖上來打架了。

“羅大頭！不許欺負新同學(xué)！”

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一頭的黃頭發(fā)，扎著兩條朝天的刷把辮，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淡淡的眉毛，一抿嘴，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她上身穿件紅色花棉襖，下穿一條草綠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千層底的黑色布鞋。

小女孩沖著那個叫羅大頭的小男生一瞪眼，又一拉小一凡友好地說：“你到我這里來坐吧！他們不敢再欺負你的。”

聽口氣，比那個大頭男生還霸氣。

小一凡拿袖口一擦鼻涕，便來到小女孩的課桌后面坐下，放下書包卻掉了下去，原來沒有底板。（鄉(xiāng)村的課桌都是撿城里用壞了的，這沒有底肚的桌子已經(jīng)很不錯了，再差就是自帶桌子板凳了！大的帶不動，小板凳坐、小方櫈子就算課桌了。）小一凡只好撿起來，拍拍灰土，背在身上，只拿了本書和一個鉛筆盒出來。

“你還有鉛筆盒？”小女孩羨慕地說。然后又自我介紹說，“我叫莫如云，今年八歲，臘月二十八出生的。”

“我叫傅一凡，今年七歲，我媽說我是正月初一生的。”

“哇！你好大噢！”小女孩驚呼道。

“我還有鉛筆刨呢！”小一凡又得意地從鉛筆盒里拿出鉛筆刨，“你的鉛筆呢？我也給你刨一個。”

小女孩高興地拿出鉛筆說：“我來刨下看看，……怎么刨的？”她把鉛筆插進去問。

“就這樣轉(zhuǎn)……”小一凡把鉛筆插進去刨轉(zhuǎn)了幾圈，小女孩拎起擠出來木屑皮，又拿起鉛筆看了看，驚奇地說：“真神了！鉛筆刨得又細又光，皮還能連著的？”

“真的耶？那給我也刨刨看！”那個叫羅大頭的和其他人一見，也把鉛筆拿了過來。

“哼！就不給你們刨！誰讓你們叫不給我坐的？”小一凡忙收起鉛筆刨，蓋上鉛筆盒說。

“不給拉倒！那你以后就別想跟我們一國了！”那個矮個子的一揚脖子說。

“何矮子，你不帶他一國，我?guī)粐！边@個小女孩瞅一眼他又對小一凡說，“不用怕他們，我?guī)阃妗！?

“山猴子，你敢跟我們作對？”那個瘦高個氣呼呼地責(zé)問。

“羅大頭，你欺負新生，還不許我?guī)粐课揖蛶Я耍愀以趺礃樱俊毙∨⑼嶂∧X袋睺他一眼，把小辮子虎得一翹一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