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機又閃起光，我拿起它，滑屏解鎖。是L的消息。
“你出發了嗎？”
我望了眼車窗外稍有些刺眼的陽光，敲起手機鍵盤來:“我…正準備去，你慢點準備吧，讓我有自己很守時的錯覺好不好？”
“一天比一天不靠譜。”她發了個doge，“然后你比我早到，肯定又要嘲笑我。”
我一樂，沒有說話。
“我也要出發了，”她發，“今天換我來嘲笑你了哦~”
“給我這么好強的人把計劃說出來，就不怕我一會兒一下車就跑著走。”
“等下…你已經在車上了？你不是沒開始準備嗎？”
我沒忍住笑出聲來，鄰座老大爺嫌棄地瞥了我一眼。
“我可以喊你傻丫頭嗎？”
“我我我分明很聰明好吧！這次就是…失誤。”
“好好好我的傻丫頭，注意點安全啊。”
那邊沉默了一會:“你也是啊…陪了我這么多年的大笨蛋…”
大概…我好久沒有見過比今天更耀眼的陽光了。
二
公交車撞見十字路口前的紅燈停了下了，L那邊也沒了消息，許是開始出門了。望見窗外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景象，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高中門前的那場告別已經過去了一年，她梧桐樹下靜美側臉也魂牽夢繞地在我腦海回蕩了一年。想到十幾分鐘后我終于能表達一年的思念，我突然感覺，一年，過得也挺快的。
我的終點站到了。我下了車就給她發了消息，她回復說她也快了，要我先找個涼快的地方等她。我想了想，還是在站臺站著。
看著一輛又一輛車子從眼前飛馳而過，我感覺我日記里那句我后來添上的話突然在我耳邊縈繞起來。
“而我，也在這名作‘時光’的公交車上，這名作‘青春’的公路上，朝著未來的那片天空，全速行駛。”
原來，在我剛剛下車的那一刻起，我已經抵達了那時的未來了啊。
特別關心的鈴聲再次響起，這次的鈴聲仿佛更清澈，更悅耳，在擁擠的人潮中也迸發出它從未有過的沁人心脾。
“我到了，你現在在哪里啊？”
我沒有回話，目光放在正在駛來的一輛公交車上怎么也移不開。
我向后門緩緩邁起步，然后抬起頭。
一少女亭亭玉立，目光在站臺掃過一遍像是在尋找什么。
我們的目光接觸了。
后門打開了。
她很緩慢地走下車上的兩個階梯。
下一瞬間，她突然沖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終于，又和你見面了。”她在我懷里輕輕地說，我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溫柔。
我拍拍她的頭:“傻丫頭，你終于是我的…”
“嘿。”忽的她背后傳來一冷冽男聲，“我還在這兒，抱夠了沒？”
我的笑容，瞬時凝固了。
三
一男子進入我的視線，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著一套黑色正裝，五官端正到令人嫉妒。
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
J。
L一個激靈，送開了懷抱:“哦哦對，還沒介紹呢，他是…”
那男生擺擺手，示意L不要說下去，然后看著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是J，來自X國XX大學的，出國留學生。”
他似乎露出了一個很陽光的笑容。
一種無力感充斥在我內心，和他相比，我居然找不到任何一種優越感。
我還是伸出手去:“你好，我叫Z…”我笑不出來。
忽的一邊的L突然笑出聲來，J也笑了。L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手，笑著柔聲道:“你個笨蛋還說我傻，你想到哪里了？”
我一臉茫然望著他倆:“哈？”
他倆笑的更開心了。J解釋道:“你知道我和L出國在一個城市對吧？我們在國外時雖然能遇見，但她在高中，我在大學，沒有多長時間能見到的。然后因為都是中國人，我們覺得在國外遇見挺有紀念價值，就拍了幾張照。后來我就回國了，昨天碰巧見著她發動態才知道她回了國，順便評論了下。”他對我笑了笑，然后突然轉頭看看L，繼續說，“我今天早上坐車正在玩著手機呢，突然聽見前邊響起來L的聲音，抬頭一看真是她。”他又看向我，“你猜她在車上都在干嘛？”
我搖搖頭，然后看見L突然瞪大了眼睛，喊了句“你別說”。
J哈哈笑起來:“她一路上都在說她一會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很重要…”他說著然后轉起圈來，把我嚇一跳。L無奈一笑，在我耳邊說了聲“他…性格就是比較…嗯…一言難盡…”
“那個，我提前聲明啊，我不吃狗糧的，我…這就走，這就走。”話音未落J就轉過身。
L看我滿臉黑線的模樣拉了拉我的衣服，輕聲道:“在車上他說他每天這個時間都會坐這班車，好像是和同學約好的。我沒有故意找他逗你的。”
J告了個別就走了，我和L朝他擺了擺手，然后突然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千言萬語到最后凝聚成我的一句話:“這是驚喜嗎？”
她笑了笑然后輕輕吐了吐舌頭:“不是…”
“你都不知道我剛剛心情有多不舒服…”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著地面，笑著說:“以后不會了，大笨…”
我搶先說道:“無聊一年的我剛和你見面就被喂了一口醋，你說你怎么補償吧？”
她低著頭:“嗯…補償…”
我牽起她的一只手，輕輕說:“我們，在一起吧？”
她的耳朵有點發紅，被我握著的手也輕輕用力，她把目光和我對上，這一次，久久沒有偏離。
她指了指我的鼻子:“那你，以后都不能離我太遠。”
這聲音輕柔如竹林中傳來一曲輕笛，把夏日的燥熱屏蔽開去，溪流般鉆入我的心底。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想了想，“除非上廁所。”
這句話說出口之后我自己都笑了，她也笑，然后拉著我說找個涼快的地方坐著吧。我這才發現自己一激動又犯傻了，在站臺曬著這么大的太陽還喜笑顏開的。
“還有，”她很溫柔地說道:“我們要做最好的男女朋友，永遠不分開。”
“誰也不會想要和你這么可愛的傻妮子分開的”我們在一家奶吧坐下，我看著她，笑了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我:“我臉有沒有很紅，我感覺有點燙。”
我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臉，她眼神飄了幾下然后盯著桌面，輕聲喃喃著:“這里這么多人呢。”
“那…我就說有蒼蠅唄。”
她很可愛地露出一個笑容，只是俏臉紅著，卻始終不抬起頭。
她害羞的模樣逗我一樂。看見我忍俊不禁的樣子，她嘟了嘟嘴，然后自己也笑起來，陽光下她揚起嘴角的樣子與初中一般無二，依舊如此溫柔。
我去前臺點了兩份雙皮奶，她一臉驚訝地問我怎么知道她喜歡這個。我說高一有段時間我每天都在莫名的傷心，那個時候我每天滿世界尋覓和你有關的一切。其實不僅是雙皮奶，我連她那個時候寫過的說說都倒背如流。
“這么說…其實你心里才是住著只小可愛是吧？”她笑。
“你當時為什么沒有找我？”
她眼睛向上瞅了瞅，又把目光偏下去，小聲說道:“被你一直看著…我說話做事也有點不聽使喚…”她看了我一眼，“以前初中不這樣的！好像自從初中畢業時你在車站說完…我就…就…哎呀反正自從那天我一和你說話整個人就都亂亂的…可能…我也一直喜歡你吧…”
她臉上浮出的一小片紅暈一直沒有消。她看見我又在望著她笑，莫名其妙的問了句:“是不是挺丟人的…顯得好傻…”
我搖搖頭。
“傻點才像我的丫頭嘛…”
她揚起臉輕輕笑。
四
從奶吧出來后我們在一旁的娃娃機抓了會兒娃娃，花了十幾塊錢什么也沒抓到，惹得她對著娃娃機不住地瞪眼。我實在沒忍住笑了起來，找到管理人員買了一個。L抱著我剛送的娃娃樂呵得像個孩子。我靠在她耳邊說了句“你怎么這么可愛”她沒聽清，問我“什么？”我靈機一動說“我說，你真的是頭豬”她翻了個白眼，輕輕踩了踩我的腳。
我們后來回了初中。當她說出自己已經三年沒見初中了的時候，我才恍惚發現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初三到高三的那些經歷，如今細品，原來已如過眼云煙。
這些年，我努力過，奮斗過，在吧幻覺變成真實變成愛的道路上掙扎過——
我無奈過，心痛過，再過去現在未來的夢上糾結過——
于是某個中午和她一起回憶童年趣事的我成長了。
于是寫日記記述她的笑容的我成長了。
于是聽她講述少女情懷后第一次對她產生情愫的我成長了。
于是在陽光下站臺前對她表了白揮了手告了別的我成長了。
因為目光被無視所以不知所措每天些非主流文字的我，終于成長成了有機會只為她寫文章的大男孩。
因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所以不敢提及感情的我，終于成長成有勇氣牽著她的手永遠不松開的大男孩。
因為一次次表白都沒有遭遇肯定所以開始懷疑自己的我，終于成長成有能力毫不猶豫抱緊她的大男孩。
還有因為距離變得遙遠所以對她更加珍惜的我，也終于成長成有她陪同有她相伴的大男孩。
我們一起走進當初的教室，尋找到了當初的位置。我望了望身旁的她，突然感覺我們回到了做同桌的那段時光——
老師在講臺講著對過去的我們而言很難很難的題，她長長睫毛下水靈的大眼睛在把目光聚焦在黑板上。教室依然這么清麗整潔，禮堂依舊這么干凈明亮。教室外的走廊攜手新與舊不住地往遠處延伸，禮堂后的操場讓學生們故我地玩耍闖蕩。她喊起睡覺的我，一邊無奈搖頭，一邊綻放甜甜的笑。我看著微笑的她，一邊擦掉嘴角的口水，一邊撓著頭傻傻地笑。
那我應該夢了些什么呢？
夢見我經歷了一個高中。
夢見我遇見了一群同學。
還有夢見我走了很遠很遠。
而她一直在我身邊。
…
窗外不知是哪個班的同學調皮折了只紙飛機。那紙飛機在走廊的低空飛過好幾米，盤繞，回旋，然后墜落到地上。
L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將它拿起，一個踏步，將它朝著天空猛地一丟…
這架飛機，又將飛往未來時光以后的哪片未來？
五
晚七點，我們在一家餐店吃完晚飯，一起步行到公交站臺，坐公交到了她家附近。
“嗯…那我回去了？”她看著我。
我把玩著她的幾根頭發:“就這么走啊？”
她撇撇嘴，沒說話。
“你不是有驚喜嗎？”我問。
她忽然紅了臉，小聲道:“那你過來。”
我走向前一步。
她踮起腳尖，用嘴唇在我額頭輕輕一點，一種冰冰軟軟的觸感讓我的耳朵也發燙起來。
“初吻，送給你。”她笑道。
我看著她好幾秒，她也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忽的抱住她，她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但沒來及說話，嘴就已經被我封上。
我也是初吻，這能算扯平了對吧。
………………
獨自走在歸家途中，我腦海里還是總閃出她的一舉一動。額頭上和嘴唇上那種觸感也依然清晰著。
天地間拂過一陣微風，然后我的手機又響起。
她發來消息。
“我對你使用了魔法，它會讓你永遠在我身邊，因為會魔法的我也會有很愛很愛的人。”
銀白的月光更亮了。
瞑色空中劃過一架紙飛機，流星般刺向我看不到邊際的天空那頭，又倏忽飄在我身邊，回旋，回旋。我明白它在慶祝我那四年前寄托愛的種子今日終于詮釋出最美好的自己。而我也會把這逞嬌呈美的花兒，永遠地珍惜，永遠地珍惜…
今天，夜空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