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垚若無其事地收了果盤，留下兩個大學室友在客廳敘舊，自己則躲在衣帽間補妝。她從沒撒過這樣的彌天大謊，要是曹遷追問起來，她肯定會因回答不上來露了馬腳。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曹遷愣了半天，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今天。”陸宇飛說：“明明是鴻門宴，你偏要來赴。”

杜垚對于曹遷一直是回避態度，今天好不容易主動邀請他，他怎么可能不來。

曹遷轉過頭看著陸宇飛，“既然她喜歡別人，我們還能做兄弟。”

陸宇飛卻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如果沒有別人，就做不成兄弟了？”

“什么叫如果沒有別人？”曹遷反問：“難不成你還想著做男小三？”

兩人言談之間，杜垚已經補好了妝，拎著包包從衣帽間出來。

“走吧，坐我的車一起走。”曹遷起身出門，一時不知該怎么面對杜垚。

吃飯的地點和內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遇到了對的人，就是蒼蠅館子也咽得下去。可今天是杜垚的男朋友做東，他巴巴地跑來接她算怎么一回事？

電梯從十七樓平穩下落，曹遷默默對著門板不語。只聽陸宇飛說了一句，“裙子很好看。”

“謝謝”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杜垚就聽到他又補了半句“可惜太緊”。

言下之意是她胖。

這人從小就不能好好說話，杜垚也懶得搭理他。她忙著去摸包包里突然震動的手機，看到黃榛子分享了一個地理位置。

貞子：我已經到了。

“男朋友就是她啊？”陸宇飛低頭問。

杜垚立即轉身，不給他看手機。

曹遷僵硬在原地，又好奇又尷尬，可也不能馬上回頭看，否則太掉面子。

“不行嗎？”杜垚反問。

“當然可以。”杜宇飛笑了，“挺好的。”

直到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曹遷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杜垚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曹遷，剛才在樓上已經嚇到了他，現實又給了他一記暴擊——Double kill!

比之單純好騙的曹遷，陸宇飛才是陰險的那一個。杜垚一直覺著，他以一種審視演員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教她渾身不自在。

曹遷打開車門，陸宇飛坐上副駕，杜垚默默地打開左后車門，一個人占據了整個后排。曹遷上一回開Smart，嚇得杜垚在副駕瑟瑟發抖，回去以后就沒開那輛車了，可誰知今天便宜了陸宇飛。

陸宇飛遞了一瓶礦泉水給他，“喝點水，壓壓驚。”

“我去！”曹遷接過礦泉水，這是他車上的水好嗎？

“需要導航嗎？”杜垚問。

“不用，我找得到。”曹遷系好安全帶，開出車庫的時候，剛好從后視鏡看到杜垚的臉。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喜歡的不是他。

曹遷認識杜垚的時候，她跟著陸宇飛。她離開陸宇飛以后，也沒能和他在一起。

晚風涼爽，從車窗灌了進來，吹得杜垚的頭發亂糟糟的。平時在店里久了，頭發總會有油煙味，為了方便洗澡和打理，杜垚不敢再留長發，而是把齊耳的短發燙成小卷，洗澡后一邊吹頭發一邊抓，兩分鐘就能干。

“看路。”陸宇飛目視正前方。

從這位老司機緩慢的開車速度，陸宇飛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找工作？”既然杜垚有男朋友了，陸宇飛回國還纏著她，實在說不過去。

“現在的工作不好找。”

“要不要幫你推薦？”曹遷問。沒畢業的時候往往很傻很天真，以為找工作全憑實力碾壓。畢業后才知道有關系不用簡直是傻，比如曹遷本人，何必非得自己去CT面試個電氣工程師呢，還不如跟著老爸學做生意。或者繼續讀研，然后想辦法留校，自己搞點副業。

“好。”陸宇飛說：“幫我留意一下。”

每年七月，大量的應屆畢業生涌入就業市場，開始苦苦尋找一份養活自己的薪水。許多大企業在當年七月份開始擬定次年的校招計劃，九至十一月，HR及各部門主要負責人巡回各大高校，進行現場招聘，為各自的單位儲備未來的新鮮血液。

等到畢業后再找工作，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有準備的應屆生，往往從大三就開始頻繁往返各大招聘會。在基層崗位的招聘上，碩士并不比本科生具有更多優勢。如果說有，則是底薪500 RMB的優勢，這么一點微薄的差距，可能在半年后的全員調薪中被任意一個應屆生趕超。

以李涉學長所在的CA汽車為例，作為本市最大的中美合資主機廠，不僅為全省的稅收做出巨大貢獻，還解決了每年上千的畢業生和工人的就業問題。比起社會招聘，企業對應屆畢業生的招聘條件往往更苛刻。CA對應屆生的要求是985/211，英語專業崗位TEM 8，非英語崗位CET 6優先，同時認可托福、雅思成績。

CA每年巡講的幾所外地大學分別是：哈爾濱工業大學、西安交通大學、華中科技大學。

雖說陸宇飛是海龜碩士，可是作為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Newbie，根本不具備和HR討價還價的資格。薪資福利也并不會比本地招聘高出多少，當然這也可能是國人越來越清晰地認清了教育的本質，世上本沒有“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這一說。

杜垚全然不知道什么是高校招聘會、宣講會。陸宇飛從小成績優異，要是在找工作這件事上栽了跟頭，將會對他的自尊心造成無法修復的永久真實傷害。

讀了那么多年的書，都有找不到工作的可能……杜垚瞬間擔憂起自己的未來。聽說我國的結婚率已經呈逐年下降趨勢，萬一杜垚一輩子不婚，作為沒有社保、養老、公積金的個體戶，更應該趁著年輕的時候拼命賺錢。金錢帶給人的安全感具有不可替代性，只有荷包滿了，才不至于在老無所依的時候，連住養老院的錢都拿不出來。

過了堵車的高峰期，曹遷很快就開到江濱區。一行人下車、上電梯，直接到了日料店，正在點菜的黃榛子沖幾個人招了招手。

曹遷只看見黃榛子一個人坐在榻榻米上，詫異地回頭看了杜垚一眼。

只聽陸宇飛說：“那個就是她男朋友。”

曹遷“咚”地一聲撞在實木門框上。

杜垚心虛地低頭——Triple k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