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場企圖高瞻的遠途，既要穩踩腳下的崎嶇，也要瞻得上面的遠景。而水生，卻踩著一路坎坷崎嶇，顧不及用目光欣賞，一路跌跌撞撞頭破血流，最終他向這個人人向往的大都市認輸辭行，轟隆轟隆的火車呼嘯而過又載著失望的人們返鄉。命運的交錯就這樣譜寫下他和余生之間不可知的遺憾，其實若是后來他常去洪峰家或許能知道一點余生的消息吧，余生每年都會給洪峰寄些禮物回來，臨開學時總會郵寄一些學費，還有衣物和一些兒童讀物，只是寄方的地址并沒有詳細書寫，大路只知道在那個大城市，具體哪里他也一無所知，水生自從自己孩子出生被生計弄的焦頭爛額，已經逐漸減少去看洪峰了，不止是無暇顧及，還有更多的不刻意去想念已經消失的人。又是一天一夜的火車，再碾轉幾趟班車，頹廢疲憊的回家后，面對李蘭的質問和責備，水生趕路的疲憊再此刻蔓延成了一場怒火，兩個人第一次吵架吵到動手，水生甩了巴掌，李蘭撓破了水生的臉。一屋子的狼藉，孩子的哭聲，李蘭再次負氣收拾行李準備回娘家，水生沒攔她，等李蘭前腳走，水生后腳騎著自行車一前一后帶著兩個兒子，走大道趕在李蘭到娘家之前把孩子送到了岳母家，啥都沒說直接放下孩子轉身就往回騎，李蘭的弟妹眾多看見小孩子都歡喜的迎了進去，只有李蘭的母親黑著臉罵了句“吃白食的又送來了”。李蘭一臉委屈的進了娘家門，卻看見院子里和幾個弟妹玩耍的兩個兒子，瞬間有些懵，大妹先看見她急忙迎過來“姐啊你咋也回來了，剛才姐夫才把他倆送過來，他前腳才走你后腳就回來了”大妹說著指了指兩個兒子，抬頭卻看見李蘭臉上左側的紅腫和哭紅的眼睛立馬就開始嚷嚷了“姐啊你這是咋了，誰打你了？”邊說著邊朝屋里喊“爹，媽你們快出來看啊，姐被人打了”，一嗓門吼的屋子里的人都出來看，李蘭女母親一臉惡狠狠的出來罵道：“你個作死的碎妖精大白天的喊叫啥呢”“媽，你看嘛，莪姐的臉么被人打了。”說著不嫌事大的拉著李蘭一個趔趄，又抬手把李蘭的左臉掰給母親看，李蘭怯怯的扭過頭，母親的脾氣她還是有些怵，果然母親的臉更黑了：“作死的你倆又吵架了？莪說呢他怎么把孩子放下就走，敢情是把孩子撂這里，他是想當個甩手掌柜嘛，莪這伺候一大家子的還得管他們陳家的兒子啊，莪欠誰了莪”，李蘭母親開始哭嚎著謾罵，李蘭父親是地主家的孫子，從小被人背著過河上私塾的，身上有些文人書生的氣息，若不是文革被批斗的太狠，也不至于找了一個李蘭母親這樣跋扈目不識丁的粗俗女人，更不會把自己大閨女下嫁給一貧如洗的水生。所以對水生他談不上喜歡或者厭惡，必定閨女都是別人家的，他出來斥責了一聲老伴：“好了別吵了，既然都來了，住兩天就自己回去吧”，“回什么啊，他要這次不給莪交代個清楚莪就把那兩崽子藏著不讓他見”李蘭母親恨恨的說著，“你藏啥你，多兩張嘴你也不嫌破煩”李蘭的爺爺在旁邊搭腔。幾個弟妹蹲在地上翻李蘭的包袱找零食，母親的深惡痛絕，父親的息事寧人，祖父的事不關己，弟妹的自私自利，李蘭突然覺得她不該回來，沒人在意她被誰打，沒人在意她受的傷，沒人在意她的委屈，她站在院子里突然就對這個她生長了十八年的家產生了陌生感。正當她躊躇著要不要帶孩子回去時，母親又開始候了“站著干嘛啊，趕緊去把這盆衣服給端到石頭河洗了去，你倆個弟弟后天開學要穿呢。”說罷一大盆臟衣服已經放在了她跟前，李蘭微微蹙眉還不等她有動作母親又開始發難：“咋了，不愿意啊，養你個倒霉貨，你看人村子西頭老朱家閨女，嫁個女婿隔三差五給丈母娘家送米面油的，還帶丈母娘買衣服，莪養你能指望啥，洗個衣服都不情不愿的，回來吃飯的時候倒是跑的快?！币欢褦德鋯艿睦钐m沒有回口之力。她匆忙端起衣服紅著眼睛向石頭河走去，李蘭母親依然在后面不依不饒的嘀咕一句：“就洗個衣服看把你委屈的”。李蘭坐在河邊大石頭上一邊嘩啦嘩啦搓著衣服一邊眼淚像掉線的珠子。家里兄弟姐妹多，女兒四個，兒子兩個，她是老大，也是長女，平常家務都是她的，好像她生來就是為了這個家庭奉獻的，生來就是為了照顧弟弟妹妹成長的，沒有她自己的人生，她總是為別人活，每次她和水生吵架母親總會一邊攔著她不讓回去，一邊要她幫家里干活，然后要水生帶著各種禮品上門賠罪才可以，以致于后來的每次她和水生吵架回去，母親不僅沒有勸慰開導她，甚至在琢磨讓水生帶什么東西來，她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可是每次都吵到兩個人怒火沖天才罷休，而她次次回娘家的心卻已經麻木了，她想，這次水生接她回去后，她一定死心塌地的安穩過日子，再也不聽母親的挑唆和誤導。這個家已經沒有多少留戀了，她有自己的家，那個家才是她真正的家，人生真正啟航的地方，那里有她的男人她的兒子，她為之奮斗的應該是他們，而不是這個沒有人在乎她的娘家。李蘭想到這些，頓時心里的委屈煩悶散了大半。水生這邊放下兒子回家，收拾了幾件衣服，去了師傅家，本想躲幾天清閑，再次和師傅坐一起小酌，跟師傅吐了些苦水和煩悶，師傅第二天帶他去了一個離鎮子不遠的造紙廠，十幾號人，只有一個手藝只能會做熟的人在那支撐，水生當天去就大顯身手，廠子領導對他的手藝贊不絕口，立馬就留下他上班開工了，又看在師傅的面子跳過了試用期，工資一月三百二十塊，水生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了，生計和經濟是一個男人放松的最基本條件。于是水生安心的住在了宿舍里，一日三餐的工作開始，這一住就是半個月。他想勤勞的人可能永遠都會有希望吧。李蘭這邊從開始的肯定水生會來，到他怎么還不來，最后變成了李蘭母親的慌亂，她暗自琢磨這都半月了居然不見水生露臉，往?？墒遣粫^三天的。最后李蘭父親架不住李蘭的母親絮叨，讓自己二閨女去水生家里看看什么情況，二閨女一早出發不到一個半小時就趕回來了，除了告訴父母和大姐，水生家的門鎖著，還有鄰居說有半月沒看見水生了。這下二老徹底慌了，他們每次刁難水生無非就是知道他家里沒什么人，水生娶了他家閨女就一定會無底線的妥協，他們變相的討要各種東西，似乎向外嫁的閨女索取是每個重男輕女家庭的習慣，無論哪個年代，這種女兒都是給別人家養的兒子才是自己的觀念影響了好幾輩人。這種觀念導致了多少原生家庭里女孩子的不健全人格，和精神世界的荒蕪，往往她們在原生家庭得不到愛，那么她們婚姻里可能學不會與人和善，或者繼續溺愛自己的下一代補償自己錯過的，導致家庭的悲劇再次重演。這是個惡性循環的問題，但幾千年的封建思想，完全消散談何容易？我們每個人都要愛自己的孩子，他們是我們帶到這世上體驗人情冷暖的，這是緣分也是血緣，正確健康的愛是一種傳承，但冷漠卻是因果循環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