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清晨的露水中醒來,身后的青苔粘在了本已蓬亂了的頭發上。她醒了,但她不愿睜開眼,她還在恐懼中掙扎,她害怕她一醒來,所看見的世界又是無法依靠,無法取暖的。一片樟葉在風的肆虐中飄落,女孩被驚得張開了眼。她發現身旁的哥哥不見了,她大聲呼叫,她的聲音嘶啞而微小,那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哥哥,哥哥你在哪?”,小女孩大聲呼喊,懦弱的淚水從女孩清澈的眼睛里流下。然而,那個年代,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沒有人會為一滴眼淚而難過,而同情,甚至連卑微的施舍都換不來。她像一只被困在不毛之地的一直金絲雀,再美的歌喉也只能唱出悲涼。在那棵千年的樟樹之下,這只小金絲雀絕望地尋求著她唯一的依靠。
哥哥的手里拿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慌忙跑過來,生怕妹妹被欺負。他的臉上出現了艱難的表情,想說什么又沒說出口。他把饅頭遞給妹妹,輕輕地把妹妹的頭發放下,用手慢慢地整理妹妹凌亂的頭發。男孩的手指細細地在女孩發里穿過,在女孩背后,他默默地抹去懦弱的淚水,他怕被女孩看見自己的無助。女孩吃完了早飯,坐在樹下,開始想爸爸,媽媽。忽然,一個面帶嚴肅稍有些胖的男人出現在兄妹面前,給了男孩一些東西,便要拉走女孩。女孩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她緊緊地拽住男孩的衣腳,不松手。她哭著,喊著,叫著,她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只想哥哥可以救她,可以拉回她。可是,男孩沒有這樣做。他扯開妹妹的手,朝遠處跑去。女孩的眼淚像一顆又一顆碩大的珍珠滾落。她的喉嚨竭力地叫著,她希望哥哥可以回來救她,她還怕再一次被至親的家人拋棄,她不想自己像一個包袱一樣被甩掉。在越來越小的背影里,她絕望了。乞求的眼淚在這個可憐的小金絲雀眼中流干了。她不再掙扎,不在難過。她認命了,世界的一切她都可以拋下了,包括她的生命,她都不在乎了。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像一棵賤草,或者和死去沒什么分別。雖然在她僅有的思維里,她不明白這慘痛的世界,但沒有家人就猶如死亡。她的心冷了,走近了一個她即將步入的地獄。
男孩徹夜難眠,思念著相依為命的妹妹。原來男孩知道自己無法讓妹妹成長,把她送到了一戶人家里作“童養媳”。那個男人是男主人,給了男孩一些東西作交換。為了他和妹妹都能活下去,僅僅是活下去,他簽署了這張“黑色契約”。他和妹妹的痛是相同的深,甚至還讓妹妹恨自己。他不怪任何人,只怪命運的不公。他們已經完全不懂改變,只能在那個社會認命。靈魂被禁錮了枷鎖,自由被剔除了脊骨,人權在物質的貧乏下消殆。那些人,全部被籠罩在深沉的絕望之中,光,是看不見得。甚至,是想不到的,或者連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