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靈賣力寫字的手突然停住：“真的嗎？”她抬起頭，一瞬間覺得俯身在旁的董侍像天使一樣溫柔。鄭靈從小就覺得天使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漆黑的樓道里，頂上的燈光散發出昏黃的光暈，讓她覺得無比安全，她就想，那一定是天使的光環。此時此刻，眼前的董侍周身就像泛著光一樣，在這慢慢黑下去的天空映襯下顯得尤其溫柔，不知為何，鄭靈當時就覺得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鏡頭。

大概兒時令人感動的瞬間，往往能像被神化似的，記一輩子吧。

“嘿，有必要像看上帝一樣看著我嗎？”董侍接過生詞本，輕輕扯了下鄭靈的辮子，回到后座，“這本我比你晚開始寫的，你可不能再輸給我了噢！”

鄭靈沒有回頭應他，但心里暖暖的。

有了董侍的幫忙，兩本生詞本同時開工，花的時間自然少了很多。終于趕在同學們整隊回家之前寫完。鄭靈拿好兩本本子一起遞上去，坐在小桌子上的老師批完一本，翻到下一本的時候突然停住：“鄭靈，這是你寫的么？……”

轟隆隆，仿若平地驚雷，下面的話鄭靈都聽不清了。

天哪！我怎么沒想到董侍和我的字跡是不一樣的呀！這小子，故意整我的吧！鄭靈憤憤地向董侍的座位一瞥，可董侍卻仍然仗義地坐在座位上，一副我一定要幫你把事辦妥的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捉弄人……

“鄭靈！這本的字是誰寫的？”老師的厲聲質問將鄭靈的思緒拉回當下，鄭靈雙眼緊閉，再睜開，再緊閉，再睜開……心想著就算你故意想讓我出丑，我也一定要拖你下水！于是她直直地抬手指向了董侍：“是他啊。”

“董侍，你過來一下。”老師推推眼鏡，一旁的董侍好像完全沒搞清楚狀況，一臉懵地走過來。“這字是不是你寫的。”

董侍這才意識到局勢不妙，他看看鄭靈，看看老師，又看看生詞本：“是，我幫她寫的。”

“你倆都給我站到講臺旁邊去，等家長進來接！”老師瞪了兩人一眼，目光里夾雜著震驚和憤怒，隨后伸手向講臺方向揮了揮，又繼續改作業了。

兩個平日素來乖巧的孩子，居然鬧出了代寫作業這種事，當然是不可饒恕的。罰站時，鄭靈本以為會和董侍吵一架，畢竟他捉弄自己在先，自己把他供出去也有點不義氣，還要驚動家長，這筆賬估計是算不清的。

不料董侍先開口道歉了：“對不起啊，之前沒想到我們倆的字相差那么多……”

啥？只是沒想到？不是故意捉弄我？鄭靈有點不信：“我看你是故意的吧，這你都能沒想到？”

“我真沒想到啊……sorry啦……”董侍垂下頭，臉頰兩側的眼鏡繩晃蕩晃蕩的，“還有，你怪我沒想到，你之前不也是沒想到嘛，不然你會用這招？”

鄭靈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你……”可又解釋不出什么，畢竟這事確實大家都沒想到。既然董侍的初心確實是想幫自己，那把他供出去確實顯得不仗義了。憋了半天，鄭靈也只能憋出這么一句：“對不起，我不該連累你。”

這語氣簡直像諜戰片任務失敗時，受重傷已經被抓的間諜對同伙說：“對不起，我不該連累你，你快走！別管我！”

鄭靈當然不能對董侍喊出“你快走”這種話，但心中的歉意不亞于拖累同伙的間諜。董侍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一旁的老師斜眼瞪了他一下，兩人瞬間恢復嚴肅的表情。等老師轉過頭去，又繼續竊竊私語。

“好啦，不怪你。”董侍伸手輕輕扯了扯鄭靈的頭發，那力道，已經輕得就像撫摸一樣，“下次再抓緊，再抓緊一點就好啦，我會等你的。”

小時候的一句等你，真的就只是等你一起交作業那么簡單，卻讓人感覺甜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