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帶本就氣候潮濕，加之今年三月日日陰雨連綿不絕，糧食受潮腐爛，百姓食難果腹流離失所，終于引發了大面積的瘟疫。

當柳馨雪聯想到這個的時候，面色變了。父親曾告訴過她，水患之處定生疫癥。她再也沒有心思陪著齊太后用完午膳，只是強打起精神像齊太后告了退。她出了永壽宮，直直的奔向金華殿。

金華殿內，蕭煥陽坐于最高處，看著坐在下面的眾臣，飛揚的劍眉緊緊鎖住。他薄唇輕啟，聲音冷冽，“瘟疫？”

“陛下，現在江南一帶水患嚴重，流民越來越多，而且都向豫京城的方向來了，再加上瘟疫……”那官員跪著，頭已經快貼在了地面上，戰戰兢兢道，“如若他們進了京城，那后果不堪設想啊。”

“進京城？呵……”蕭煥陽死死捏著手中的折子，大手一揮，猛地將其朝跪在地上的官員擲去，打在他身上。蕭煥陽只覺得體內血氣上涌，直沖天靈蓋。他一雙桃花眼滿是怒氣，“現在江南水患并發瘟疫，你們不想著怎么治理，卻只想到了防止流民進京城？朕要你們這幫廢物有何用！”

“陛下息怒……”

“可是陛下，”蘇丞相站出來道，“現如今，也只能先保住皇城，再做其他打算了。”

“陛下，微臣聽聞，當世神醫柳鴻濟帶著他的大弟子已經在江南一帶現身，為百姓們治病……”

“哦？”蕭煥陽抬眼，劍眉一挑，眼中亮了起來，“柳神醫已經在為百姓們診治了？”

“是的陛下，聽人形容，灰袍白發、仙風道骨、面慈心善，定是柳神醫無疑。”

“如此甚好，”蕭煥陽眉頭微微放松，薄唇緊抿，闔上雙眸思慮半晌，睜眼道，“既如此，疫病之事便不擔心了，當務之急是治理水患。”

“工部尚書，朕命你即刻處理水患之事，所需銀兩便由戶部……”

“柳美人！柳美人你不能進去！”金華殿門口一陣騷亂，緊接著傳來了小太監驚惶的聲音打斷了蕭煥陽的話，然而話音未落，柳馨雪一身素衣已然出現在眾臣的視線中。

蕭煥陽剛剛松開的眉心又緊緊皺起，他看著柳馨雪進入大殿之中一臉的不知所措，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無奈，他只能道，“柳馨雪，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柳馨雪愣在了原地，看著蕭煥陽威嚴的面容，她忽然就忘了自己來到這的目的。

兩人對視了半晌，蕭煥陽擺了擺手，并未怪罪她殿前失儀，“別胡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柳馨雪回過神，想起方才進殿之時聽到官員們說的，父親竟然在江南為百姓們治疾，看來自己的推測是沒錯的。她抬起月眸，輕撩裙擺，跪在了大殿中央，咬唇道，“臣妾……有事求陛下。”

“何事？”蕭煥陽挑眉看著跪在殿中的人，十分不解，“有什么事偏要在朕與百官商議要事的時候突然闖進來說？”

“臣妾請旨出宮，去江南陪家父為百姓們治疾。”溫柔的聲音此時卻帶著堅定，柳馨雪望著龍座之上的蕭煥陽，目光中滿是期盼。

“你想出宮？”桃花眼瞇起，蕭煥陽語氣猛然低沉下來，“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

那聲音如同隆冬寒風冰霜，令柳馨雪瑟瑟發抖。然而她依舊沒有退縮，又重新說了一次，“臣妾想去江南陪著家父，為百姓治病。”

蕭煥陽依舊瞇著眼，顯然在壓抑著自己的怒氣。旁邊的大臣道，“柳美人，按我朝律法，后宮女子未得圣命不得回家省親，更遑論是出宮治疾？”

“可是事關百姓安危，作為醫者，我不能不管。”柳馨雪堅定的目光始終落在蕭煥陽俊美凌厲的臉上，久久未曾移開。

“呵……”蕭煥陽冷笑一聲睜開眼睛，忽然站起身走下了臺階。他來到柳馨雪面前，緩緩蹲下身，與她平視，那臉上的笑容讓人心底發涼。他伸手捏住柳馨雪的下巴，冷冷道，“剛才那位大人的話你聽清楚了么？你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柳馨雪被他捏得生疼，小臉扭曲在一起，口中依然道，“臣妾……不知，可是，臣妾身為醫者，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們受苦而不管。求陛下恩準，恩準臣妾去江南與家父匯合，為百姓們治病。”

“胡鬧！”蕭煥陽甩開柳馨雪的臉，站起身，冷冷的盯著她怒斥道，“柳馨雪，你進宮半年，竟然還沒記住自己的身份？你即刻回宮去，朕便當方才的事沒發生過，不怪罪你。你若仍執迷不悟，別怪朕翻臉無情！”

柳馨雪被甩的跌坐在地，鬢發散落在側臉，月眸低垂盯著華麗的地面，她沒有抬起頭，只是輕聲道，“陛下，民生疾苦，你真的不在乎嗎？”

聽見這話，蕭煥陽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額頭青筋爆出，顯然真的怒了。然而他沒有爆發，只是盡力的壓制著。

可柳馨雪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偏要與他作對。她的聲音依舊溫柔，“陛下你覺得，江南那么多人得了瘟疫，僅憑我父親一人，能醫的完嗎？”

“還有你師兄……”

“臣妾的師兄……”柳馨雪輕輕一笑，月眸抬起，眸中似有淚光點點，“便是有師兄在，和我父親兩個人……”

“如此說來，就算朕放你去，你們三人，也依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蕭煥陽瞇起眼，盡力的壓制著怒火，“柳馨雪，自朕見你第一面起，你就一直與朕作對。直到今天，朕以為你會有所改變，沒想到你還是這樣！”

“醫者仁心，臣妾一直都是如此，”柳馨雪慢慢的站起身，咬著唇看著瀕臨暴怒的蕭煥陽，眸中含著一絲失望，“只可惜……陛下卻不似仁君。”

“你！”蕭煥陽雙眼通紅，怒極之下反而笑了起來，“好……你說朕不似仁君？很好，朕會讓你為這句話付出代價！”他抬手高喊道，“來人！”

十來個御林軍快速有序的進了金華殿，單膝參拜，“參見陛下。”

“爾等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押回霽云宮，不得讓她走出半步！”

“是！”

柳馨雪被御林軍押著，忽然掙扎著哭喊道，“陛下！臣妾進宮半年未得圣恩，如今難道……卻不能見父親一面嗎？”

蕭煥陽聽到這，心中幾不可見的刺痛了一下。但是，柳馨雪作為后宮嬪妃，今日公然在朝堂上冒犯天威，他不罰她，難以服眾！思及此，他只是揮了揮手，轉身走上了龍座，不再看柳馨雪含淚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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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月瑢，你來找我究竟想要干什么？”

別院中，樓高夜一身紫衣，靠在藤椅上，墨發蜿蜒而下幾乎落地。他鳳目微挑，眸光中依舊是帶著不屑和諷刺。

“小夜兒，我……”顧月瑢想了想，覺得冷凝霜的話不可行，便沒有多言，就這么靜靜地坐在樓高夜身邊，半晌沒言語。

“呵……”樓高夜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來找我，卻又一句也不肯說？奇怪了，你平日里不是很有主意的嗎？今日怎的連自己的想法都說不清楚了？”

“我……忘了……”顧月瑢一臉認真的看著樓高夜的鳳眼，終于咽下了到了嘴邊的話，順口胡謅了一句。

“是嗎？”樓高夜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你不說我不多問，既然來了，喝杯茶吧。”

“好啊。”顧月瑢端起茶杯聞了聞，輕笑道，“你喝碧螺春？”

“嗯，不是什么好茶，你隨便喝吧。”樓高夜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問道，“你姐姐呢？”

“姐姐在永壽宮啊，”顧月瑢喝著茶，看著樓高夜站起身的背影道，“我一會兒去接她。”

樓高夜走到門口，突然抬手接住了一支羽箭，箭頭上包著一塊布。他解下信件看了看，忽然轉頭看向顧月瑢，鳳目中帶著一絲凌厲，“你姐姐什么時候回來？”

“我姐姐啊，怕是要等用完午膳……”想到這，她慢慢放下茶杯，邊思慮著邊說，“平時姐姐也不會這么晚的……該不會是……呀！”顧月瑢猛地跳了起來，“說了去接她的。”說著便要跑出門去。

“等等！”樓高夜拉住往外跑的顧月瑢，將手中的字條遞給她，道，“你看看這個吧，江南瘟疫，柳神醫在江南一帶現身，你姐姐……”

“我姐姐是不是也知道了？”顧月瑢眉頭緊鎖，斟酌道，“平日里她若是回到霽云宮見我不在，定會差人來這里叫我，今天……難道她還沒回來？”

“以你姐姐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這樣的事，她會怎么做？”

樓高夜的聲音低沉有磁性，令顧月瑢漸漸冷靜下來。她思慮片刻，抬頭道，“會去找陛下請旨出宮！”

“蕭煥陽定然不會放她走的。”樓高夜眸光閃了閃，道，“也就是說……”

“我得趕緊回霽云宮！”顧月瑢掙開樓高夜的手，跑了出去。

樓高夜緊隨其后：“我陪你去。”

二人來到霽云宮門口，只見門口有十多個御林軍把守。樓高夜點點頭，鳳目微瞇，道，“看來我們猜測的沒錯，雪兒果然被禁足了。”

“那這樣吧，小夜兒，”顧月瑢回頭看向樓高夜，“我先回去問問姐姐到底發生了什么，等到晚膳的時候，你找個機會溜進來，咱們研究一下該怎么辦。”

“呵……好。”樓高夜輕笑一聲，而鳳目緊緊盯了霽云宮門口一瞬，轉身回了別院。

顧月瑢走到門口，給御林軍看了腰牌才進了門。來到寢宮內，柳馨雪正靠在床頭，長發散落在身前，月眸中一片黯然。

“姐姐！”顧月瑢奔到柳馨雪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你怎么了？”

柳馨雪眼睛動了動，帶著清輝的眸子緩緩抬起，落在顧月瑢焦急的臉上，“月瑢……”

“姐姐我在，你怎么了？”顧月瑢坐在她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問道，“陛下他……”

“他怎么可以這樣？”柳馨雪輕嘆，滿是不解，“江南瘟疫，他卻不讓我出宮為百姓治疾，還將我禁足。他……”

“姐姐，你糊涂啊。”顧月瑢見柳馨雪抬起眼睛看著自己，便嘆息道，“陛下是什么人？那是天子……你是他的妃子，在他眼中，我們都是他的附屬品……代表他的顏面和尊嚴。就算我們不得他的寵幸，他也不可能放我們走的……還有，我問你，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件事情的？”

“那是他的顏面重要……還是百姓的生死重要？”柳馨雪咬著下唇，走到茶桌旁，喝下一口水，道，“我陪著太后的時候，陛下忽然到了永壽宮，我便陪著陛下太后用午膳……”

“高升公公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對陛下說了什么，我隱約聽見了江南瘟疫四個字。等到陛下走了，我出了永壽宮，追去金華殿……”

“等等，”顧月瑢聽到這，連忙抬手打斷她，“你說你去了金華殿？”

“嗯，我去了金華殿才找到陛下……”

“你……”顧月瑢輕嘆，“我總算是知道陛下為什么會禁足你了。”

“為什么？”柳馨雪不解。

“算了，我一會兒再與你說。”顧月瑢看了看門外的御林軍，走帶柳馨雪身邊對她耳語，“姐姐，晚膳的時候小夜兒會來，你若真的想走，我們幫你。”

柳馨雪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嗎？”

“嗯……”顧月瑢點點頭，“我們等等小夜兒吧……”

到了晚膳十分，樓高夜一身紫衣翩然而來，巧妙地躲避過御林軍的看守，來到了柳馨雪的寢宮中。柳馨雪心系黎民百姓和柳鴻濟的安危，決定離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