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夜風打在臉上，并沒有想象的涼。

當然，更可能是因為隔了一層。她暗自失笑。

對于自己的心理愈合功能，她是很佩服了。再大的苦難磋磨最終都能被這樣消化掉，也許從前人們老愛說的那句打不死的小強就為了留到現在來形容自己…

不過，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她笑笑。

抬頭正望見前方一家蘑菇屋型的小店，一時見獵心喜，直接往里走。

“叮鈴鈴！”

推開門一看，里面竟是少見的舊風格。沒有這個時代的高科技櫥窗或3D特效裝飾物，它看起來非常的樸實無華，僅有幾個原木做的貨架安靜地擺放，上面陳列著各式各樣精致卻不完美的商品。

這家店里仿古，卻沒有從前那樣隨處可見的植物裝飾。只有貨架兩旁擺著的空魚缸，里面有彩色的小石頭、彈珠、水，卻獨獨沒有魚兒。

雖略有不足，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很難得了。

“請問您需要點什么？”

走過來熱情招呼的店主，是個長相文秀的女孩子，雖然不驚艷，但在她說話時總掛著宜人的微笑，因此十分博人好感。

“啊…我隨便看看。”剛說了這話，她立刻又說，“呃！不對…不好意思啊，其實我是想請你給我介紹一下項鏈。”

“是送人嗎？”

“…是的。”

“同性，或者異性？”

“呃…男的。”

老板見她這樣局促的樣子，不由調笑道：“…是喜歡的人吧？”

“呃…”

她聽見對方過于愉快的聲音，忍不住飛快瞟了她一眼。

“喜歡這種感覺是最美好的啦！兩個截然相反的人，一點一點靠近對方，猶豫羞澀占了極大部分主色調，甜蜜僅是極少的點綴…”老板形象生動地將感情口頭描述了出來，聽得旁邊的宮泠心里一暖，又很快化愁。

偏老板無知無覺，依舊微笑著說，“但…我們最后記得的都是甜蜜的點綴，其實無論結局如何，哪些點綴都會變成我們生命中最不可缺失的光…”

“……”

老板動情地說完后，才發覺宮泠一動不動地杵在哪兒，表情不像動容的樣子。

她先愣住，然后不免在心里叫苦：戲演過頭了！

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客人的臉色：自己對這類寡言羞澀顧客，向來百試百靈的招數，怎么今天突然就不靈了？到底哪里出了問題？難道臺詞說太多了？還是被她看出來？

推測到最后這個可能，她立刻閉嘴不談，轉而殷勤地介紹起商品來：

“您來看看，這條珍愛之心，是由人工完美紅鉆鑲嵌而成，旁邊還有玫瑰花作裝飾，代表著一腔熱忱之心…”

“還有這個，這個也很好…”

宮泠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心中沒有多大起伏。

一直波瀾不驚的目光，讓老板也拿不準她的心意，只能一直不停地為她介紹。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來到貨架最邊緣，一直興趣缺缺的宮泠忽然眼前一亮。

“這條…不錯。”

老板不料她竟瞧上了這條“她不喜歡”的，一時愕然，“這…”

“怎么了？不能賣嗎？”

“倒也不是…”她忽然吞吞吐吐起來，眼神飄得厲害。

“如果有什么隱情不能賣的話，我也可以再看看別的。”

“不是…”她下意識否定，目光閃爍，也不知暗自下了什么決定，“能賣的，不過它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是…我上學的時候，完成的作品。”

說到這，她臉上飛快地劃過幾分懷念，而后又恢復了剛才的熱切。介紹道：

“掛墜之所以用銀杏葉來做，是因為當年畢業旅行時我們學校組織去參觀生命樹，看到了那樣鮮活的綠色，我才真正體會到了生命自然的力量，也懂得了我們的長輩，為什么會那么想回到地球…”

“…雖然見識淺薄，但我當年確實是基于這份感受，偷用了家里唯一一顆天然綠寶石，雕磨而成…”

“我想著，自然的東西總會更貼近自然吧！”

聽她說完，宮泠很受觸動，越看越覺得自己應該買下這件東西，早早了結這事才好。

下了決定，也不再多問，爽利地問：“那多少錢？”

“呃…5萬。”

宮泠自來這里后，從未買過東西，只單以自己眼光價值判斷，大致覺得沒多大問題后，便點點頭，表示同意。

“……”

見狀，老板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居然一點都不還價！這種該頒獎的優秀顧客多來幾個就好了！

“謝謝惠顧！”

她極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手上打包的動作愈發輕快，聽見滴的一聲轉賬提醒，整個人頓時幸福極了。

為了拉近兩人關系，她不由又說，“您的愛人收到這件一定會很高興的！尤其如果他恰好是擬態人的話，生命樹對他們的意義，可就比我們又深刻了很多。”

“是吧，他應該會很高興…”宮泠應說。

感覺她語氣有異，為了不得罪“大客戶”，老板不確定地又問了句，“請問…我說錯了嗎？”

“沒有！”宮泠露齒一笑，“他確實會很高興，當然，是如果他還在的話。”

“……”

聽見對方的話，看著對方的笑，她莫名感覺到一陣不舒服。

雖然這位客人只是陌生人，兩方交情目前也就只有這條項鏈而已，但這東西其實…

她現在也不知道屬不屬于她。

所以她現在，算是白拿了別人5萬？

想到這些，先前的5萬聯邦幣也變得燙手起來。

戀人都不在了，卻還跑來買禮物的人，真是…有點奇怪啊。

她郁郁地想，不過自己也蠻奇怪就是了。

在低頭拿包裝袋時，不留痕跡地取了另一件東西放進去，再將原本桌上的盒子放進去。

她調整了表情，禮貌微笑并再次重申：“謝謝惠顧。”

待宮泠離開后，她若有所思地整理貨架，重新擺放了商品的位置。

由于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將“珍愛之心“失手跌落在地上。

隨著清脆的聲音一起，珍愛之心變得七零八落，成了實實在在的破碎之心。

“呀——姐！”伴隨著機器歡迎聲和驚呼沖進來的人飛快地撲到地上，神情悲痛，“今天我已經準備好了500聯邦幣要帶你回家，但你…”

“多喝水，少演戲。那條碎了，這邊不還有新的嘛。”她冷漠的轉身。

“嗚…雖然難受，但新歡好過舊愛，不過我還是愛你的…”

她實在忍無可忍，打開第一個抽屜，將里面無數的“珍愛之心”中的一條扔給了她。

“嘿嘿，謝謝小文姐！”

聽著轉賬的聲音，她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但還是板著臉：“買了東西就回去吧！”

“不，你忘了我每天的精神源泉了？”

她不理會對方的擠眉弄眼，氣定神閑地抬起杯子喝了口水，“剛才已經賣了。”

“賣了？那…”

“哪個王八蛋的東西被我扔了！”

“姐，真的假的？那可是錢啊！”

………

宮泠出了店面便一路前行，終端上的導航提示，前面有一個車站。

清涼的風撩亂了她的長發，吹迷了她的眼睛。

因為塵埃，她一直不住地揉著眼睛，直到走到車站。

對面巨型屏幕上正放映著一個晚間科普節目，里面老者的臉非常熟悉，今天才見過。

而他此刻喋喋不休說的話，更是令人熟悉。

雖然現下四周無人，但宮泠能想象得到，一會兒后，這個透露宣傳尤里世帝國所謂高級文明的視頻言論，會在聯邦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還真是…一刻都閑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