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生活一如往常,臨近期末了,學校迎來教育部領(lǐng)導的視察。這一次的檢查重點是學生心理健康和愉悅的學校生活,于是在這個星期,從初一到初二年級,每一個班級都要上一次心理健康輔導課。因為還有三天就是期末考試了,如果每一個班級都上一次課,時間排不開,于是把原本一班一上的合成了兩個班一起上。初二六班和初二九班因為課程表時間剛好契合,于是就被分到了一起。
“哎,初三的學長學姐們都走了,老師就拿我們這些小的開刀。”
在去心理教室的路上,隊伍里不時傳來抱怨的聲音。
“這個課初一上過之后就再沒上過哎,完全沒印象。”
“我語文作文還沒寫完,好多卷子要做,一點都不想來上這個課嘛,肯定無聊死了。”
這此起彼伏的抱怨聲,在班主任出現(xiàn)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就好像織布機里面織到一半的花布被用剪刀從紡線中間齊齊剪斷。
在心理教室門口,班主任讓體委董磊出來整隊,他在一邊鄭重其事地說:“這次的課大家不要以為和考試沒關(guān)系就不重視,學習重要的還是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而健康的身體離不開健全的心理。而且,我也聽有些家長反應說,某些同學做作業(yè)效率低,壓力大,這些都是和心理健康息息相關(guān)的,需要我們學會該怎么調(diào)節(jié)......”
班主任在上面說著,后面九班的同學陸陸續(xù)續(xù)地趕到了。
劉敬旻無心再聽班頭在上面說些什么,一個勁兒地探著頭,試圖從人群里找到何子舒和鄒俊的身影。他對站在自己身邊的阮昀小聲說:“阮昀,九班來了哎,怎么沒看到鄒俊跟何子舒啊......”
阮昀面無表情,目光自始至終鎖定在隊伍最前面的班主任陳國慶身上。
“你那么想見到他們啊,最近不是經(jīng)常跟何子舒一起聯(lián)系么?”
“倒不是想見到,就是好奇嘛......”
劉敬旻依然不停地轉(zhuǎn)動著身子,沒有放棄找尋何子舒和鄒俊。
這時候,隊伍前面?zhèn)鱽硪宦晠柡取?
“劉敬旻!把我剛才說的重復一遍!”
登時,劉敬旻感受到了班主任那如火炭般灼熱的目光。
“啊......嗯......”
劉敬旻開始在腦袋里搜索詞匯,試圖像‘瞎貓碰上死耗子’一樣,拼湊出一番和班主任的叮囑并無二致的講話。
這時候,劉敬旻卻聽到了后排傳過來的響亮回答。
“學習生活和心理健康息息相關(guān),我們要學會調(diào)節(jié)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讓生活勞逸結(jié)合,度過愉悅快樂的初中生活。老師,剛剛劉敬旻是在找到處廁所,沒聽到您說了什么。他太久沒來這棟樓了,不知道洗手間在哪。”
說這話的是站在自己后兩排的黃金鑫。
“啊?”
劉敬旻一臉問號地回過頭,伴著隊伍里斷斷續(xù)續(xù)的竊笑聲,他看著為自己開脫的大佬,用審視般的眼神傳過去了一個信息:
同學!你這理由找的也太遜了!
不過,算了,反正被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可是在名為嘲笑的戰(zhàn)場上披荊斬棘,經(jīng)歷過兵荒馬亂的大場面的戰(zhàn)神!
“咱們班先進去坐下,右邊是九班的位置,咱們在左邊。”
大家跟著體委的號令,秩序井然地進了心理教室。
劉敬旻特地放慢了腳步,讓身后的同學先進去,他等到黃金鑫到了才往前走。
“大佬,怎么不見咱們班那些人,都上哪兒去了?”
劉敬旻指的那些人就是平時跟自己一起打籃球,下課一塊出去買零食的男生。
黃金鑫撓撓胳膊,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知道,上節(jié)課下了就沒影兒了,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喔。”
劉敬旻搖晃著腦袋應了一聲,就坐到座位上去了。
心理輔導課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老師是心理行業(yè)的多年從業(yè)者,是一位溫柔和藹的女老師。劉敬旻覺得,在她面前,再緊張的人也會卸下心里防備,真誠相待吧。
在基礎(chǔ)科普、有趣的心理故事、現(xiàn)場游戲這幾輪互動環(huán)節(jié)過后,那位老師問了一個問題:
你希望成為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無論在老掉牙的名人勵志故事還是電視劇情節(jié)里,都是屢見不鮮的,就像“隔壁的孩子”一樣,是老生常談卻又不會被人厭倦的話題。
大家的回答都充滿著一腔熱血,專家級醫(yī)生、物理學家、大學教授、航天員、港片刑警等等,還有什么超級賽亞人,找到七龍珠,成為自己喜歡的電視臺的臺長,讓電視臺每天只放自己喜歡的節(jié)目。
可是這些聽起來讓人熱血噴張,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回答卻對阮昀沒有絲毫觸動,如果現(xiàn)在整個教室的氣氛大約為30攝氏度,那么阮昀身周的空氣就只有深秋季節(jié)的十一二度。
當問到他的時候,他也只是內(nèi)心毫無波折地說了一句:“考上圣安德魯斯大學。”話音剛落,他就坐下了,低著頭看手里的心理輔導小冊子,就好像自己從沒站起來發(fā)過言一樣。
“那么,旁邊那位穿藍色T恤的同學請起來回答一下。”
劉敬旻看到老師正對自己溫柔地笑著,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
“我要成為劉敬旻,我要做自己!”
就像是念漫畫臺詞一樣,劉敬旻把自己的答案當著九十多位同學的面講了出來。
登時,教室里哄堂大笑。
“哈哈哈......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他把自己當成約翰列儂了吧,笑死我了。”
“他說的那誰啊,不會是他自己的名字吧?”
......
聽到下面的嘰嘰喳喳討論聲,劉敬旻不僅沒有臉紅,反而對老師補上了一句:“喔,老師,忘記說了,我就叫劉敬旻。”
這下,大笑聲變成了夾雜著諷刺的竊笑。
“這個同學,你一定是沒見識過名牌大學多么好,也沒讀過什么書,沒聽說過幾個名人故事吧。要學那些從小就與眾不同的名人,也不用這么表現(xiàn)自己吧,得多沒見識才能說出來這種話。”
說這話的,是九班的隋鵬,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有在看到自己在第一名的成績單的時候,才會像打了勝仗的司令官一樣,扶著眼鏡沉著地笑笑。
心理老師見勢頭不對,于是語氣溫和地對著劉敬旻夸了幾句,無非是些“有想法,要努力”之類的話。然后就順勢讓隋鵬說一說自己的目標。
“去美國留學,當物理學研究院的教授。”
隋鵬一邊說著,還不屑地朝劉敬旻的放心瞥了一眼。
劉敬旻倒是沒在意,但卻把坐在劉敬旻身后的體委董磊惹惱了,他立即從座位上站起來,頭一歪,對著隋鵬喊了回去:“你覺得自己學習成績好所以很牛逼是不是?”
坐在后排的黃金鑫站起身子,伸出手拍了拍董磊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別亂講話。可是董磊脾氣從小倔到現(xiàn)在,估計以后還得倔,他猛地一晃身子,甩開了黃金鑫的手。又對著站在教室另一邊的隋鵬問道:“你是不是特別瞧不起人?”
隋鵬絲毫沒有生氣,十分淡定地扶了扶眼鏡,一副老學究的派頭,淡淡地說:“怪不得六班的競賽永遠贏不了我們班,有這種體委......”
他欲言又止,似乎在故意惹怒董磊。
“你說什么啊!有種再說一遍!我們班哪兒惹著你了!”
黃金鑫發(fā)現(xiàn)董磊似乎有翻桌子踢凳子的苗頭,趕緊沖到前排來,兩只手鎖住他的肩膀,要他不許沖動。
這個時候兩個班的班主任已經(jīng)回辦公室了,教室里除了講板前面的心理輔導老師,就只有一位大學生模樣穿著白大褂的女助手。這兩位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幫學生,雖然只是一些初二的毛小子,但是要真的鬧起來,僅僅憑兩個女老師是根本控制不了場面的。
這時候,九班的體委也站起來,對隋鵬說:“坐下吧,別多話了,這正上課呢。”
聽到要自己別多話,隋鵬一臉不情不愿,這時候,黃金鑫那洪亮卻沉穩(wěn)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語氣平淡地對隋鵬說:“同學,請你跟我們班體委道歉。”
董磊一臉要吃人的表情,劉敬旻也趕緊站起來幫忙“穩(wěn)住”他。
“是他自己聽了一句話就發(fā)脾氣,一點都不沉穩(wěn),關(guān)我什么事?我憑什么要跟他道歉?”
隋鵬的這句話把董磊徹底惹毛了,眼看著就要沖破人群給隋鵬一拳。但是坐在何子舒身邊的鄒俊卻不慌不忙地站起來,他離著隋鵬只有三四個座位的距離,鄒俊一臉雙眼無神的表情,明明看著心理老師身旁的看板,話里說的卻是隋鵬。
“同學,我知道你在小學就看完霍金的《時間簡史》和司馬遷的《史記》了,我們都看不懂的四大名著你三年級就能背誦里面的長詩和名句了,不過,我聽大人說,一個人要是品德不好,根子長歪了,那讀多少書漲多少知識考多高的分都沒用。我覺得這節(jié)心理輔導課真是來的太及時了,特別是對你來說。”
鄒俊把目光轉(zhuǎn)向左邊的隋鵬,“我看你是最適合上心理課的人了,初二九班的第一名同學。”
說完,鄒俊朝著隋鵬露出了他那標志性的秒殺無數(shù)天真小學妹的笑容,隋鵬當場啞口無言。
這時,在黃金鑫、董磊、薛文源、盧斌等一眾男生的勸說下,董磊終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劉敬旻轉(zhuǎn)過身來,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看著隋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