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岑念念換好衣服過來，秋敏和褚昌珉、褚昌柏三人已經落座，幾個丫頭在陸陸續續地上著菜。

看到岑念念走過來，穿著她挑的那件綠底繡白蘭花的旗袍，長發挽起，用一只白玉簪子固定著，有幾絲頭發俏皮地垂在臉頰兩側。

本就底子好，又因為上了妝，不但氣色看起來好很多，就連眉眼間的青澀也掩蓋了幾分。

膚如凝脂，領如蝤蠐。

齒如瓠犀，螓首蛾眉。

唇紅齒白，烏發美眸。

所謂美人，不外如是。

美而不妖。

秋敏一直都知道念念生得好看，只是年紀小尚未長開，今天這么一打扮，便可看出日后姿色幾何。

好看的孩子誰見了都要歡喜，何況這還是自家的，思及此，秋敏眉眼間的笑意更濃了些，熱情地招呼著她：“念念來了，來，快過來，坐我這邊?！?

岑念念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到秋敏身旁落座，雖然只空了一個座位，并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

但和看起來氣勢很強的兩個男人相比，熟悉的秋敏就顯得和善許多了。

褚家飯桌是一張黃花梨做的圓木桌子，一看就是上了年頭的老物件，雖不大但剛好夠他們四個人坐。

岑念念對面是褚昌珉，左手邊是秋敏，右邊則緊挨著褚昌柏，褚昌柏個子高，且不是瘦弱的那一款，坐下來后身量大，岑念念難免會被碰到。

菜色看著豐盛精致，先前岑念念吃了一個多月的補品，又因為生病需要忌口，連帶著飯菜也是寡淡無味，這下終于可以解除百般禁忌放開吃飯了。

岑念念害怕褚家這兩個男人，秋敏也看得出來，生怕她不好意思夾菜，就不斷給她碗里夾菜，岑念念則一心一意吃著秋敏夾的菜。

岑念念吃相很好，秋敏夾什么她就吃什么，要有十分喜歡或是不喜歡的，就會悄悄說給秋敏聽，模樣乖得不行。

看著身旁乖順的小姑娘，褚昌柏眉眼間的煩躁也消去很多，望向她的眼神多了幾分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和。

褚昌珉將這幅場景收在眼里，面色也溫和了許多。

秋敏和褚昌珉作為長輩，自然是喜歡健健康康的孩子，在大人眼里，何為健健康康，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守則就是好好吃飯。

之前岑念念大病初愈，身體十分消瘦，加上藥膳不合胃口，每頓飯吃的很少，這讓秋敏擔心了好一陣子。

要知道現下西洋裝流行起來，穿著好看的女孩子大多都比較瘦，因此為了穿著好看，大都不肯好好吃飯，長輩怎么勸都多吃不了幾口。

秋敏先前只以為自家的孩子也是這個想法呢，不過現在瞧著她吃的倒是挺開心，就知道問題大概是出在之前的飯菜上了。

在褚昌柏瞧著，這小丫頭也沒他想象中那么嬌氣，還挺好養活，吃多點挺好，不然這樣小小一只，他以后都有些不好下手。

等用完飯，褚昌珉和秋敏就要往花園去，岑念念不好去做電燈泡，婉拒了秋敏的邀請。

秋敏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褚昌柏，笑著開口道：“那也好，不過剛吃完飯，讓昌柏帶你逛逛院子消消食再回去?！?

岑念念乖順地應下了。

“走吧。”岑念念知道褚昌柏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匆忙和秋敏、褚昌珉打了招呼就跟在褚昌柏身后出了門。

看著不遠處的一對璧人，秋敏有些感慨：“念念倒是個好女孩，可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咱們家昌柏。”

褚昌珉回答道：“不管喜不喜歡，都是咱們家的人了?！?

秋敏點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可要是兩情相悅，那當然是最好的?！?

“那可不容易，”握緊秋敏的手，褚昌珉面上難得浮現出一抹笑意，望向身邊人的眼神含著濃厚的情意：“畢竟不是誰都能像我與夫人一般感情深厚?！?

秋敏睨了他一眼，笑道：“當年還不知是誰不愿與我成親，婚前還住在軍營，想要逃婚呢?！?

眼看著自家夫人又提起這一茬，褚昌珉很熟練地應對著：“那時候是我混賬，要是早知道我家夫人這般美好，萬萬不可能逃婚，還必須得去老丈人家，求著他提前讓你我完婚呢?！?

“你就會撿好聽的說?！?

秋敏話里雖在責怪，面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另一邊，岑念念跟著褚昌柏出了門，褚昌柏步子大也走得很快，岑念念穿著旗袍只能小跑才跟得上，跟了一段，覺得胃里難受，索性停下來自己慢慢走。

褚昌柏轉過身，看到落在他身后一大截的岑念念，眉頭皺了皺，有些不滿地走過去。

“吃太飽了，又穿著旗袍，我走不動，不然你先回去吧?！?

看著褚昌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岑念念解釋著。

褚昌柏沒有說話，在原地等她跟上來。

等著岑念念慢慢走到他身邊，褚昌柏自然的牽住她的手。

岑念念被褚昌柏牽著跟著亦步亦趨，褚昌柏走得慢，岑念念低下頭看到他們緊緊牽著的手，夕陽余下的光柔柔地打在他們身上，平添了幾分曖昧。

岑念念長得不高，穿的又是平底鞋，堪堪才及褚昌柏的胸口，岑念念仰頭望著褚昌柏好看的側臉，心中思緒萬千。

也許是環境太過美好，在這一瞬間，岑念念覺得褚昌柏并沒有那么可怕，反而很安全可靠，像極了自己理想中的愛人模樣。

岑念念想，也許他的內心和外表并不相似，在褚府的這些日子，岑念念看到的不是什么“活閻王”，而是一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至親的男人，會孝敬兄嫂。

岑念念想起秋敏說的那些事，也許在大家都不知道的那段過往里，他曾經受過許多披著愛的皮的傷害，鮮血淋漓，不知怎樣去愛與被愛。

褚昌柏走失的時候才五歲，那時不過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卻在十四年里改變良多。從溫暖舒適被溺愛的童年到爾虞我詐舉步維艱的社會最底層，其中艱辛可以猜想。

聽桃兒說，其實北城已經很好了，在很多小地方，人命當真是如草芥，強者為尊，殺人的原因可以是因為不順眼，因為擋了路，就這么簡單，岑念念無法想象那種情況，只覺得毛骨悚然。

岑念念看到過褚昌柏身上的傷，刀傷箭傷槍傷，密密麻麻觸目驚心，前胸后背找不出幾塊完好的皮膚，甚至有幾道傷口都是在心口，聽秋敏說，那是運氣好，偏差一些，就沒命了。

每每提及此，秋敏都會紅了眼眶。

岑念念知道秋敏說這些事情的目的，是希望自己可以原諒褚昌柏一開始的強取豪奪，女人啊，很多時候她們的同情就是愛情的開始。

可岑念念經歷過，不愿再走一遍這樣的路。

何況在這亂世里，誰又能救得了誰呢，在這世上，本就沒有誰該是誰的救贖。

“二爺，岑姑娘?！甭愤^的下人向他們打招呼。

岑念念的思緒被打斷，也不再繼續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畢竟她總會離開的，褚昌柏和她終究會是陌生人的。

收起思緒，岑念念微笑著對過去的人點頭示意。

走著走著，岑念念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今天我和秋姐說想學毛筆字，她答應幫我請個老師，這兩天應該就會來，當時你不在，我忘了同你提前說一聲，你不會介意吧？”

岑念念很小心的問著，畢竟沒有問過褚昌柏就直接找了秋敏，也不知道這男人會不會介意。

“無事，”瞧著岑念念提心吊膽的樣子，褚昌柏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用這么小心翼翼，你大可以把這里當自己家，不讓你出門是因為外面太亂，你身體不好，怕你出事，并不是要關著你?！?

岑念念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覺得又驚又喜，膽子也大了幾分：“那我以后也可以出門逛街嗎？”

褚昌柏心想，自己有這么專制嗎，不過看著小丫頭滿臉期盼，還是松了口：“自然可以，不過要提前報備，而且要多帶些人，你要聽話”

“知道了，我都聽你的?！?

岑念念十分開心，好像褚昌柏也沒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可理喻，該有的空間還是給她留了的，突然感覺他們兩個之間是一定能和平相處的呢，未來果然會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