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有多處軟組織挫傷，從傷痕的顏色來看應是舊傷；肺部有積水，肝臟中有酒精殘留，可以確定是溺死，死前有飲酒！”高鴻辰說著，將手中的解剖刀放到池子中，緩緩脫下乳膠手套。

耿鉞雙手叉腰，緊鎖眉頭，對高鴻辰說：“薛貴的同鄉說他因好賭，欠了一些土地主的錢。兩天前被打了。他沒有新傷，欠的錢又是在昨天白天被還清，死因雖然沒有疑點；但是……薛富在他還錢之前就已經死了，誰給他的錢呢？”

“唉……”高鴻辰輕聲嘆氣，說道：“這是你的要解決的問題，我只是比較會驗尸而已，偵查嘛，我不怎么會！”

“發現尸體的上游，我都勘察過了，沒有一處有打斗或掙扎的痕跡；這兩天只要是薛貴見過的人，我也都審過，都說沒有異常?？蓻]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疑點?。　惫X沒理高鴻辰說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分析。

高鴻辰看了一眼耿鉞，忙碌地收拾著自己的工具，悠悠地說：“還有幾分鐘就凌晨一點了，是不是應該吃點什么補補腦？我的大腦不能給你用，但你自己的——補補，應該會茅塞頓開什么的吧！”

被高鴻辰這么一說，耿鉞才想起與唐銘和陸飛交代的事情。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唐銘的電話。

唐銘就像是守著自己的手機，等著耿鉞給他打電話一樣。耿鉞只聽到了一聲等待音，電話就被接起了。

“你們回去休息了嗎？今天的案情分析有什么進展？有沒有查到新的線索？”耿鉞還沒等唐銘的一聲“喂”說出口，就一連問出了三個問題。

“我們都在局里，目前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唐銘言語猶豫地說道。

“先好再壞，快說……”耿鉞語氣雖平緩沉穩，但電話另一頭的唐銘還是聽出了他的焦慮。

唐銘與耿鉞相識十一年，耿鉞的脾氣他還是摸得很透徹的。耿鉞雖看起來成熟、穩重，偶爾調皮幽默，但卻是十足“媽媽型男人”。只要不是他親自做的事情，他都不放心，每時每刻都會操心他沒有參與的案件。他總是一面擔心屬下做不好事情，又一面擔心不能培養屬下，沒有做到授人以漁。再大的事情發生在耿鉞那兒，他總會把自己裝成沉穩、成熟的樣子，實際心里又著急得不得了。

唐銘連忙說：“陸飛和左菁已經將王伶莉拘留了，在五金店配鑰匙的師傅已經指認王伶莉曾要求他配廢作坊的鑰匙，因為出的錢多，就給她配了。而且，汪伺被侵辱當天，王伶莉也沒有不在場證明。只是，她現在還不認罪，左菁還在審。壞消息是鋼絲上殘留血跡確實是死者薛富的。經查詢，死者薛富與遭遇車者劉故認識，并且有較深的矛盾。據劉故的妻子陳述，是薛貴收了劉故家不少的錢，不但沒有讓孩子去好班，受資深老師授課，反而還將他家的孩子給勸退了。薛貴還與其他公立和私立校長說劉故兒子有身體問題，結果弄得整個云陽區的中學都不收他兒子。后來，劉故才將自己的兒子轉到景市區上學。但劉故目前還是昏迷狀態，醫生說無法確定劉故醒來的具體時間。”

“那陳華生呢？”耿鉞問。

“陳華生是景仁醫院急診老醫師陳何鐘的兒子，就讀景仁醫科大學，目前是急診實習生?！碧沏懟氐馈?

“他跟薛貴和陳建沒有任何關系？”耿鉞追問道。

“沒有，陳華生和陳何鐘與陳建和薛貴沒有一點直接關系……”唐銘說。

“行吧，你們也辛苦了，現在都凌晨了，你們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才能事半功倍！”耿鉞說道。

“嗯，知道了！那我先掛了，我讓小伙伴們先回家休息，明兒再戰！”唐銘說完，緩緩地掛斷電話。

耿鉞聽到電話里的忙音，也猶豫地收了手機。

“走吧，補腦去吧！”高鴻辰拎著自己的工具箱，拍了拍耿鉞的肩膀。

“行吧，縣分局都已經結案，猜測疑點也無佐證，實難下手啊……，看來我只能把這個案子放到疑問檔案中了?？墒?，也太巧了，怎么要審他，他就死了呢？”

耿鉞跟著高鴻辰走出了縣醫院的停尸間。

他們來到縣城里一處小餐館門外的小排檔里吃宵夜?？h城里的小排檔沒有城市里的排擋那么多，那么大，能夠供給的食材也不多，到小排檔吃飯的人也少。他們剛到的時候，吃夜宵的人走得只剩下兩個人；他們剛點完餐，那兩個人也離開小排檔。

一棟小三層的樓房，二樓和三樓住著人，一樓則是招待顧客的小餐館。夜晚，將兩三張圓桌擺在餐館門外，架上燒烤爐子就是個小排檔口了。

他們倆與餐館的老板攀談一陣后，才知道房子是餐館老板在縣城里的老房子。

“如果不是要開車，我還真想和你喝上一兩杯！”耿鉞舉起茶杯，沖高鴻辰淺淺一笑，輕聲說道。

高鴻辰也拿起茶杯，輕抿一口，說：“一年前，已經跟你喝夠了！你要開車，也不要吃太飽……”

“知道的——。十年前，你還是趙法醫的學徒。今天，卻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高級法醫了。說真的，剛來云市的時候，見到你，我都不敢相信是你。”耿鉞說道。

高鴻辰拌了拌碗里的炒面，瞟了一眼別處，說：“這世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該湊到一起的，總歸是要湊到一起。”

“可是你變了很多呀……”耿鉞意味深長地說道。

高鴻辰埋頭吃了一口炒面，細嚼慢咽的同時抬眼看了一眼耿鉞，喝了一口茶水，緩緩地說：“以前，太年輕了！你不是也變了不少嗎？”

耿鉞認同地點點頭，低頭吃著自己的炒粉。

高鴻辰也埋頭吃著自己的炒面，裝作不經意地問：“姜煜就是十年前那個小女生吧？”

耿鉞聽到高鴻辰提到姜煜，嘴邊的炒粉還沒吃進嘴里就抬頭看著高鴻辰。他緩緩地將粉吃進口里，鼻腔發出低沉的一聲“嗯”。

高鴻辰也看向耿鉞，說：“唐銘告訴我的，他說他也是前些天認出來的。這世界果真小……”

“嗯，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她也在云市。后來才想起來，姜叔以前就提過，他們是云市頓縣姜村人?！惫X說道。

“你不怕，她看到你，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嗎？畢竟……”高鴻辰小心翼翼地問道。

耿鉞搖搖頭：“沒有，我跟她相處了這么長時間，我本來以為她見到我會非常的憤恨，但她沒有。我想，她也成熟了，成熟得比我想象得要堅強、勇敢、聰明！”

高鴻辰見耿鉞說起姜煜，臉上的表情從對一個丫頭的認可逐漸變成為對一個女人的欣賞。他便情不自禁地問：“你不會對比你小五歲的丫頭動了心吧？”

耿鉞被高鴻辰這么一問，臉色立刻嚴肅了許多。

“對，我承認我對那小丫頭有幾分欣賞，但不代表我就對一個小丫頭動心。況且，我跟曉沁才分手，這么快找女朋友，不好……”

高鴻辰無奈地搖了搖頭，輕嘆道：“與其說是剛剛才分手，倒不如說你是終于給了你和葉曉沁感情一個正面的結果。你剛到云市，知道我也在這里，每每案子一結，你就拉著我和唐銘去喝酒，說跟曉沁如何如何的。兩人一年都沒見過面，如果不是唐銘嘴碎，告訴我，葉曉沁會時不時給他打電話，打聽你的情況，我倒真以為你們早已經分手了。直到前幾天，葉曉沁才來找你，跟你討個說法。冷戰能堅持一年的愛情，基本就是名存實亡了！”

“喲，老高，其實你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嘛，話不少。今天算是你除了驗尸，話最多的一次了吧!”

耿鉞很明白高鴻辰話中的意思，但面對感情的問題，他總會習慣性地逃避。

“你別岔開話題，我是不想再跟你一連喝一個月的酒。我覺得吧，如果姜煜現在都沒有男朋友，心理有什么障礙，你也要付那個責，收了她，如果她不嫌棄你的話！”高鴻辰說道。

“什么叫‘她不嫌棄我’？我從不愿意說我帥，但我從外觀條件來看，怎么也不至于遭人嫌棄，除了工作比較特殊以外。但如果愛我的人，不接受我的工作，也間接說明我們不適合！”耿鉞有點小激動地解釋道。

他不是一個會為自己辯解什么的人，不論別人對他工作能力的質疑，還是對他人品的質疑，他從不解釋?？晌í氄f到外觀，他總會小幅度與人爭辯一番，偶爾還會有些小激動。其原因不是他對自己長相的不自信，而是他的每一段感情都是女方宣布分手。

“你也別不滿意我說的，我也不想多說。你自己不知道，但你的小情緒已經出賣了你，你好好想想吧……。快吃吧，吃完，我要回家休息！”高鴻辰說完，埋頭吃自己的炒面。

深夜，姜煜陷入熟睡。睡夢中，她看到一面鏡子，一堆土，一只手伸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