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似水年華誰叩問
- 風吹紅葉舞
- 大牛叔
- 3067字
- 2012-01-01 00:00:00
越過紅葉山和禿鷲峰之間的淺灘群,小舟沿著禿鷲峰北側一路向西。
濃重的霧氣繚繞在禿鷲峰的周圍,讓這座本來不是很高的山峰突兀多出一絲挺拔的味道。
深秋紅葉,冰冷禿鷲。
一尾小舟破水而來,在煙波中蕩起層層波紋,退去一路水痕。
山坡處的酒妞小臉通紅,凍得有些發抖。一雙迷人的眼睛緊緊盯著煙波中帶起一層層水紋的小舟。
小舟上的水手似乎也感覺到了對岸等待人的焦灼,手上一用力,小舟瞬時如箭矢穿出,擊穿層層煙霧,離得山坡越來越近。
山坡上的人影其實只剩下了固執的酒妞和陪伴酒妞的鳳儀,人群早在得知紅葉山傾塌的一瞬就早早散去了。鳳儀聽到蘭成沒事,就心急火燎地留下來。連她也說不清自己這個固執的妹妹怎么那么堅信紅葉一定會到終點來見她。
小舟終于出現在視線的近處,小舟前面,上身赤裸的紅青影雙手搖著兩支長長的木漿。小舟后面,同樣赤裸的豬蹄膀用同樣的頻率搖著兩支較短的木漿。長漿水紋長,短漿水紋淺,一道道也似箭矢。
紅葉躺在小舟的前方,二愣和郭詩晴坐在小舟的后艙。
紅葉看到山腳那一抹帶著馨香的紅艷,掙扎幾下,緩緩站立起來。
山腳處,那一抹動人的紅艷雙手緊攥,兩支小巧的鼓槌使勁捶上了同樣精巧的小鼓。
鼓聲震天,從山腳一路破霧而來。
鳳儀也跟著捶起來,眼里滿是激動的淚水。意識里那個嬌小的妹妹似乎終于長大,那一抹鮮紅的嘴唇在風中格外迷人。
……
幾日后,映月塢,明月,清風,荷花,池塘。
肉肉依舊坐在太師椅上,一雙胖乎乎的小手輕輕扶著椅子的兩個把手。
一旁的椅子上,謝紅娘白發斑斑,卻氣態悠閑。一只白皙瘦手輕輕撫摸著肉肉的小手,一雙眼睛卻盯著走廊前面的兩個老頭。
兩把并排的椅子,兩個一動不動的老人,兩只一動不動的釣竿,兩個不高不大的木桶。
小肉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爺爺的身影,謝紅娘更多關注的,卻是水丹青那略顯駝背的身形。
許久,荷花葉下一葦輕搖。水丹青的釣線輕輕晃動一下。
李觀潮輕輕一瞅,面色急切起來,看了眼自己的釣線依舊紋風不動。
不多時,水丹青的釣線浮動厲害,水上的浮標隱隱就要跳起來。李觀潮更是急切,轉瞬看到自己的釣線也開始搖晃,不禁又露出一絲喜色。
就在水丹青浮標即將浮起的瞬間,水丹青單臂一搖,釣線脫水而出。魚鉤處,一尾碩大的鯉魚直直被拉出水面。
水面抖動劇烈,李觀潮顧不得看水丹青釣上的魚有多肥,慌忙伸手將自己的釣竿拉起。只是那魚鉤處,魚餌已經被吃過一半,卻不見有半尾小魚。
水丹青笑嘻嘻將魚解下放入水桶。謝紅娘臉色潮紅,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出海捕魚的日子。
小肉肉松開了攥緊的雙手,大人似地長出一口氣,然后看著李觀潮的背影微微嘆息。
“水哥啊,你□□道啊。”李觀潮臉色紅道。
水丹青也不搭理他,放好了魚餌又坐了下去。
李觀潮見他不做聲,微微一笑,也補齊了魚餌,重新坐回去。
于是小肉肉又攥起了小手,謝紅娘又多了些注目。
不多時,李觀潮的釣線微微一動。長長的釣線在入水的地方蕩出一圈圈細紋。
李觀潮面露竊喜,瞅一眼絲毫不動的水丹青的浮標,嘴角彎起一絲弧度。
釣線擺動越來越厲害,李觀潮屏住呼吸,靜靜盯著浮標的變化。
水丹青斜一眼,手中的釣竿微微一動,絲線橫水滑出一截。李觀潮一看趕緊收桿,卻看到魚鉤處依舊一無所有。
李觀潮怒,站起,憤憤道:“水哥,你,你太□□道了,這樣下去,咱們頂多就是平手。”
水丹青也不朝理,低頭哼了一曲,瞅了眼身旁水桶里那一尾游得正歡的鯉魚。
李觀潮登時愣住,說不出一句話。良久后,哈哈大笑,手捻須髯道:“我輸了,水哥,你真是太狡猾了。”
小肉肉從太師椅上跑下來,她才不關心誰輸誰贏那些事,對于她來說,那些都太累也不明白。她就墊起腳尖,爬上比她稍微高點的水桶,看著水桶里游來游去的鯉魚,笑嘻嘻對著水丹青道:“長胡子爺爺,我要你釣一條一模一樣的上來。”
水丹青頓時嚴謹不起來,起身抱著肉肉:“肉肉啊,天下哪有一模一樣的東西了?你看你爺爺釣了這么久,哪條是一樣的呢?”
小肉肉眨巴眨巴眼睛,轉頭看一眼李觀潮,才長出一口氣:“哎,我就說嘛,爺爺又騙我!還是長胡子爺爺好。”
李觀潮面紅耳赤一言不發,不多時賠一個笑臉上去,小肉肉伸手攥住他的胡須,微微一扯,這老人就像喝了蜂蜜一般甜甜笑出一臉褶皺。
……
豬蹄膀開始了新一輪的整治,凡是李府同一伙的,幾乎都被限制了自由。還有一部分像李志李力這樣的,豬蹄膀讓人打斷了他們的腿腳,這樣也算是一個警告。綠淵似乎真的平靜了下來。
紅青影抓緊時間和田酒匠家訂了不像娃娃親的娃娃親。十二歲的紅葉,十歲的酒妞在一眾大人的逗笑下,真正意義上確立了兩人的關系。
那一天所有參加訂婚宴的人都喝多了,二愣喝多了,豬蹄膀喝多了,一向穩重內斂老成執重的紅青影也喝醉了,甚至被稱為酒神的田酒匠也醉倒在了自己的家里。紅葉喝下酒盅里最后一口,伸手摸著身邊酒妞紅紅嘴唇道:“乖乖,怎么這樣紅!”然后一頭栽倒在酒妞的懷里。
酒妞像個乖巧的媳婦一樣,伸手理了理紅葉短小卻直立的頭發,嘴角彎起一輪嶄新的明月。
李家宗堂里,幾個老一輩的人物坐在藤椅上不停抽著旱煙。
李丑奴和李府同死了,連一向被默認為家主的李聽風也死了。
李家真正意義上已經不是一個家族了。
幾個年紀比李觀潮更大的老人抽了一陣旱煙后默默離開了宗堂,從此后,李家宗堂,和綠淵里其他人家再無兩樣。
城北那處院子里,李府同曾經最愛站立的墻角邊,一個少年默默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不遠處是一口泡了近十年的水缸,水缸邊上,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憐惜地看著墻角的李小唐。
李家已經不是原來的李家了,府里的下人丫鬟該走的也都走了。門庭冷落,因為犯了眾怒,人們恨不得讓這對母子也徹底消失。是謝紅娘讓他們留了下來,理由,就是李小唐已經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李小唐望著黑黑的墻角默不作聲,良久后,他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以前一直覺得你站在這里是在規劃復仇的計劃,現在看得久了,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才最安全。躲進黑夜里的黑暗,才是最無憂無慮的,可惜的是,你不能,我也不能。”
婦人想仔細聽清楚他嘴里的言語,可惜那聲音只是一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夫人,少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一個跟了她好多年的丫鬟沒忍心離開。
她不做聲,緩緩走到李小唐的身邊:“小唐,你是不是記起了什么?”
其實她心里還是滿歡喜李小唐不哭不鬧的樣子的,沒了李府同,李小唐就不用那么累了。
李小唐沒讓人發現眼里的陰柔,輕輕轉身走到了裝滿冰塊的水缸前。幾下□□了身上的衣服,緩緩走近了水缸躺下。
婦人終于忍不住流出了淚水,咬著嘴唇緩緩走出去。
李小唐的眼睛在婦人出門的那一刻微微睜開,望著這個養育他十二年的女人,他的眼里難得出現一絲柔和。
閉目,雙手在水缸里不停地劈砍,然后順著水缸沉沉睡去。
……
郭淮雨真正意義上成了私塾里的老師。水丹青的屋子還保留著原樣不動,只是書架上再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放上了一冊冊不同的書畫。顯然這些書畫是出自好幾個人的手筆,有的婉轉,有的枯瘦,有的鏗鏘。
郭淮雨現在常喜歡坐在這個書房里,看著墻上“心安處有故鄉”的字跡,撫摸著桌面的坑坑洼洼,會感覺到一陣安靜。
郭詩晴的畫技沒有退步,因為這一次的經歷,反而在領悟上多了一絲滄桑感。這是她畫風漸趨成熟的表現,郭淮雨深以為傲。他估摸著如果此時郭詩晴能參加水墨丹青大賽,那么拔個頭籌似乎也不難了。
二愣常常來看郭詩晴,打著的旗號是來求教,郭詩晴也樂意了他的糾纏,兩個人的關系進展飛速。
郭淮雨其實也深喜歡二愣這孩子,說他性格細膩,風格豪放,唯一不滿的一點,是二愣越長越有了豬蹄膀的彪悍。
日子平淡似水,轉眼過去一月。
這一天,郭淮雨剛剛打掃了教室的桌椅,坐在門口學著長胡子的模樣正要拉一曲不太成熟的二胡。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私塾的門外,對著郭淮雨深深一躬:“老師,我可以跟你學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