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正從南方回來的時候，徐方潔已經出院了。方大正要帶她到市里去好好檢查一下，徐方潔拒絕了。經過住院治療，已經不疼了，而且精神也明顯得好了許多。方大正拗不過她。做通了岳母的工作，讓她陪著女兒多住些日子，一方面可以照看家里，讓徐方潔少干些家務，另一方面徐方潔也有個伴兒，不至于在恢復過程中胡思亂想。

看到身居高位的姑爺對女兒比以前還要好，岳母心里很高興。女兒是自己生的，嫁給方大正這樣優秀的男人，那是她的福氣。依女兒那個臭脾氣，兩個人能走到今天，也算是老天開眼了。

軒軒總是悶悶不樂的。至于為什么，徐方潔問過，軒軒沒有說。“不說歸不說，你心里得有個數，如果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一定要告訴媽。”徐方潔很尊重兒子。

在這個家里，變化最大的就是徐方潔吧。還有軒軒，軒軒是成長的煩惱，徐方潔則是因為看透了一些事情。

“我爸怎么還沒回來？”軒軒晚上放學回來，看到只有媽媽和姥姥在家，沒有見到方大正的身影，便問道。

“你爸說在外面有應酬，可能回來會晚一些。晚飯那會兒打過電話了。”徐方潔解釋道。自軒軒進入青春期以來，這樣主動問起爸爸的去向，還是很少見的。

“哦。”軒軒說了一個字，嘴張了張，想說話，又簇了一下眉頭，最終沒有說出口，背著書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徐方潔注意到，軒軒今天的書包是雙肩背的，他曾經說過，單肩背包證明他不想學習，雙肩說明他對學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徐方潔想問問他是不是找爸爸有事。一看到軒軒背書包的方式，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孩子想用功讀書了，還是不要打擾他為好。

方大正是后半夜才回來的。軒軒和姥姥早就睡下了，徐方潔仍然在等他。不知為什么，這段時間如果不看到方大正回來，徐方潔就非常不踏實。

“你怎么還不睡？”方大正嗓音有些嘶啞，聲音透著的疲憊讓人心疼。

“我睡下，你回來不也得醒嗎。”

“你身體剛好，不用等了。快點去睡吧。”方大正有些心疼。“今天晚上從外地來了幾個客商，非要喝酒，喝完酒還要吃燒烤，吃完燒烤還要去歌廳，可真是受不了。”方大正解釋。

“嗯。不用跟我解釋，都是不得已。今天晚上軒軒回來，問你在不在，是不是有什么事兒啊。”徐方潔接過他的包，隨手掛到了衣架上。

“如果有事，他會和我說的。先別問他了吧。”聽著方大正說得在理，徐方潔不再說話了。

這樣的等待，已近十年，現在的徐方潔，才體會到了等待也是一種幸福。迎接風塵仆仆回家的愛人，比起獨自寂寞地空守要好的多。至于前段時間軒軒提到的那件事情，不去深究了。男人，總會有些想法，而這些天反思自己，她也很過份不是嗎。

攬過徐方潔的肩，這個動作是方大正不由自主做出的，那么自然，就像用左手握住右手一樣。徐方潔內心的感動滿滿的，不自覺地摟住了方大正的腰。“身體不好，就得知道心疼自己一點。把身體養好了，是你對我最大的心疼了。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兒子，照顧好我。”溫熱的氣息在耳邊，徐方潔突然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傻，多么的任性。

“明天我還要到上青坪去，中午就不回來了。”徐方潔心里一怔，去上青坪？摟住方大正的手不自由主地松了下來。“市里要在那兒開現場會，我得給市領導們打打前戰。”

徐方潔知道，方大正本無需跟她解釋的。那些，只是他職責范圍內的正常工作，她根本沒有權力去過問。“快睡吧，太晚了。”方大正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身子一翻，不消五分鐘就睡著了。

徐方潔卻睡不著，盯著方大正看了好久才熄了燈。

升任副縣長以后，他一直沒有到上青坪來過。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兒，上青坪的班子成員變化委實不小，只是書記沒有變化，還是劉明輝。在父親的葬禮上，他已經見過劉明輝了。在書記這個位置上，劉明輝已經干了三年多，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車子駛進上青坪的時候，正是鄉里最忙的時候，群眾來辦事的，上面下鄉的，人來人往的。劉明輝看到方大正，握手后是親熱的擁抱。當然，這擁抱是方大正主動的。劉明輝可不敢當著那么多的人面，上去擁抱他的老上級。

三年過去了。上青坪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把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院子里種了一些花草。方大正在的時候，一些干部提出新建辦公樓，方大正給否了，還沒出什么成績呢，就建樓堂管所，這可有違他從政的初衷。

會議室里，參會的七八個人已經坐在那里，就等他這個副縣長了。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方大正心生感慨，時世變遷，自己以這種身份回到上青坪，是運氣，還是努力的結果？

自發地，人們鼓起掌來。方大正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也在跟著別人鼓掌，酸澀的味道涌上來。多年來，他已經把掩飾的本領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般人從他的臉上是讀不出什么。

熟識的，不熟識的都寒暄了幾句。劉明輝清了清嗓子，“方縣長是咱們的老領導，大家都很熟悉了，今天來咱們上青坪指導工作，主要是指導咱們迎接市里的現場會。大家都知道，咱們的蔬菜基地建設，凝聚著方縣長的心血，已經形成了很大的規模，現在已經突破了3萬畝。市里能把咱們這當典型，證明咱們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下面，請方縣長作指示！”

實際上，這個現場會是林峰安排的。林峰當了副市長以后，了解到全市蔬菜產業發展得還算不錯，便走了幾個縣，深入基層的最大收獲就是里面的水份，并不像一些縣匯報材料上寫得那么好。想起上青坪的基地，成方連片，而且效益也相當不錯，組織化程度高，便讓市農業局組織召開一個蔬菜產業發展現場會，讓其他縣的人都來看看上青坪的規模。

林峰的這次現場會，實際上是對方大正工作的一種變相支持。魏向東當然明白這一點，對會議的安排很上心，從議程到現場講解都予以過問。誰都知道，國家近幾年對農業投入的力度越來越大，誰的基礎好，誰不讓國家投入打水漂，誰就能獲得更多的資金支持。

“大家都來說說吧，看看還有什么沒有想到的，都發發言。亞昆，你先來。”鄉長方大正并不熟悉，來的時候見了個面，就去參加縣里的會議了。王亞昆是主管副鄉長，這個頭兒當然得他來帶。

王亞昆也不客氣，直接說了幾個方面，特別是材料的真實性上，王亞昆提出了一些意見。這份經驗交流材料，是上青坪先起草，然后由府辦把關形成的初稿。方大正此前也看過，總體感覺有些空，而且一些數據不太實，已經讓陳墨跟上青坪核實了。

方大正一邊聽一邊點頭，似乎又找回了在上青坪主政的感覺。從上青坪離開以后，劉明輝沒有“新官不理舊事”，而是把方大正在時制定的戰略一直貫徹到現在。在東口蔬菜基地的基礎上，全鄉已經發展了十幾個蔬菜品種，而且與旅游業很好地結合起來。

“申晴，你也來說說。”聽到方大正點她的名，申晴有些不自然，臉也變得有些紅了。但又不能不說，寧落一群不落一人，總不能所有人都說過了，單單落下她申晴一個人吧。

申晴被方大正整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她低下頭裝作整理手中的資料，思忖了一會兒，才說道：“其他的已經說得很全了，我也沒有其他的補充。就是未來的發展方向這一點，我覺得蔬菜也可以作為禮品銷售，雖然保鮮期短，也不是不可以做。有些蔬菜，可以保鮮半個月以上。”申晴也是被逼著想出來這么一點，完全是靈機一動。

不過，她的話卻引起了方大正很大的興趣，他微笑著看著申晴，眼神中把愛意隱藏了起來，別人看在眼里的，全部是上級對下屬意見的欣賞。“嗯，這個想法不錯，可以往詳細里說說嗎？”方大正拿起桌上的煙，從里面跳出一顆。旁邊的王亞昆急忙把打火機伸了過來。

“其實，這個想法也是一時的靈感，沒有太成型的。現在，基地的規模是挺大，不但咱們鄉，也輻射到了其他鄉，大大小小的相關協會也不在少數，是不是統一注冊一個商標？然后統一包裝、統一銷售？”劉明輝饒有興趣地看著申晴。他還真沒想到，一個農業站長，還是個女人，竟然這么有想法！

“嗯，這個提議很好。陳墨，在下步打算里把這個寫進去。劉書記，我倒是建議組成一個調研班子，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問題，也可以借鑒一下外地的先進經驗，弄出一個調研報告。報告出來后，給我看看，對全縣的農業產業化都是一個很好的借鑒。”方大正扭頭對劉明輝說道。

“好的，回頭我就好好安排安排。不過，鄉里的水平有限，還得請領導多包涵。”劉明輝謙虛道。方大正知道，劉明輝這是打了一個聰明的“太極”，他的水平怎么樣，方大正還是有譜兒的。在兩辦呆過的人，筆頭子軟了，能行嗎！

“劉書記，別謙虛了！你是這方面的高手，還有在座的各位，包括申晴，你們的能力和水平我可是清楚的很。”方大正呵呵一笑。在場的人也都笑了。只有申晴低下了頭。在這樣的場合被方大正點名，她覺得很不舒服。

在座的其他人也相繼發了言，包括冷曉紅和冷家平。不過大都是重服他們說過的。會開了不到一個小時，方大正結束了會議，跟劉明輝說他想到基地去看看，雖然情況挺熟悉，但畢竟經過了三年多的發展，今時不同以往，還是摸清情況的好。

方大正沒有讓劉明輝作陪，而是讓王亞昆和申晴陪同，一起去了東口村。一路上，方大正真是被這變化嚇了一跳，目之所及，全是成方連片的日光溫室。路是新修的，線是新架的，鄉里沒什么變化，村里的變化委實不小，這才是方大正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