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歷十月二十八,十月下雪本來是很少見的,一大早起來,申晴就發現,天陰慘慘的。十月有個小陽春,雖已是十月末,也不至于下這么大的雪吧。申晴獨自坐在窗前,聽著親戚們忙里忙外的,準備著自己的嫁妝,心里空落落的。
許一諾在心里咒罵著,什么該死的天,早不下晚不下,非要等到他結婚這天下。“奇怪了,今年怎么這么早下雪啊。”母親嘀咕著。
“媽,你沒聽說過嗎,好日子都讓老天爺給占了。咱們小諾選的日子好啊,雖然不太方便,可看起來就是個好日子嗎,古語說的,還能錯了?”姐姐的話像是在安慰母親,也像是在安慰弟弟。
許一諾心里著急,鵝毛似的雪花飛在天空,迎親的車隊還沒有到齊,九點以前就要把新娘子接到家里,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現在已經五點了,天還沒有亮,得盡快出發,路不好走。心里埋怨起母親來,打什么看日子算卦的,說什么八點五十八下車。卦這東西,算了就得信,如果真出什么事兒,心里不舒服。
四輛迎新的車,全部到齊了,許一諾的新郎西服早已穿好了,頭發梳得如狗舔一般,嬸子大娘嫂子們看到他,都會取笑他一番。
農村娶親,娶的就是一個熱鬧,街坊四鄰都來幫忙,雖然很早,但人們的勁頭十足。
許一諾的父母在村里人性走得好,本來不想搞大排場,可人前來道喜,你總不能把人擋在外面吧。
車隊總算出發了,說是車隊,只有四輛車。迎新的花車是許四兒那輛招搖的大奔,這兩年,這小子發大了。不光開礦,還和人一起整了個鋼廠,出廠鋼坯,賺錢死了。
許四兒也早早回來了,他喜歡許一諾,地球人都知道。這個新晉“富翁”穿著一身高檔西裝,特意跑到市城做的頭發,蚊子落到上面都得劈叉。沒人跟他說話,他叼著煙卷,屋里屋外的跟家里人打招呼,別人都敬畏的看著他。
在農村,人混可以,別人拿你當猴看就可以了,不理你你什么辦法也沒有;人有錢也可以,別人求你的時候,你不可以把眼睛抬得太高,否則老百姓的唾沫會淹死你。
村里人最怕的就是許四兒這種人,人又混,又有錢,什么招兒也沒有。你不理他,他來招惹你。你招惹了他,好,打你幾千塊錢的,輕則鼻青臉腫,重則折了胳膊斷了腿。
前些日子,村里人就聽說,他的廠子里有個外地人,不知什么原因跟許四兒起了沖突,許四兒豢養了一批打手,他一使眼色,幾個人一擁而上,拳腳相加,這個外地人的胳膊就骨折了,在醫院住了半個院。許四兒派了一個人跟他說,一萬塊錢,要你就拿著,不要半毛錢也沒有,看著辦。外地人沒辦法,只好拿了錢,回老家去了。
迎親迎親,也就那么回事兒。許一諾本想弄個儀式,把縣里電視臺那個播新聞的主持人給請來,好好主持一場婚禮,弄個中西合璧的,無奈申晴死活不答應,只好作罷。
許一諾進了門,就看見他的新娘子正坐在炕上,婚妙已經穿好了。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好看死了。許一諾咽了一口唾沫,笑著看向自己的新娘。
“晴晴,你真美。”聽到他先說了這么一句,旁邊的嬸子大娘們開始起哄,又搶糖塊兒,又要喜錢,把個許一諾圍在中間。
申晴也在笑著,看著大家拿許一諾開心,許一諾不急也不火。新婚三天無大小,這時候不逗不鬧,等結了婚,誰還有那個閑心呢。
母親被扶起來,靠在了被子,看著穿著婚紗的女兒,眼角溢出了淚。
“哎呀,你這個老婆子,閨女出嫁了,你掉啥眼淚,真是個不著調的老東西!”父親輕聲呵斥著母親,那話語里沒有責備,倒像是安慰。
看著母親掉淚,申晴的心里十分難過。今天對她來說,是個大日子,她不能放縱自己,哪怕是在母親面前。把小手放到母親的手里,輕輕地拍著。
“媽,放心好啦,我又不是嫁多遠,回不來了,這么近,我會常回來的。我不是還在鄉里上班呢嗎?以后還會住在家里的。不用擔心,媽,你閨女永遠孝順你。”申晴柔柔的聲音響想,母親略略咧了咧嘴。努力抬起手,抹了抹眼淚。
就這樣出嫁了。對許一諾,她不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有一點是接受他最關鍵的原因,他喜歡她。
許一諾抱她上車的時候,申晴心里一陣難過。喜樂再響,也響不過心頭那一聲嘆息。把自己嫁出去吧,給自己一個交待,給愛自己的人一個交待。
車子行進在下青坪的大街上,看到他送自己時曾在下面佇立過的電線桿,鄉政府的大門,還有他們約定過的“老地方”,一切都像一屢輕煙,都過去了。今天的她,迎著那一輪朝陽,走進另一個人的世界,走入另外一種生活。
許一諾一步也舍不得讓她走,抱她上車,也抱她下車。眾人看見美麗的新娘,不約而同的鼓起掌來。申晴窩在許一諾的懷里,彩帶從天而降,耳旁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向她過去的生活告別。
抱她到新房,炕上已經鋪好了新娘“坐福”的大紅的被子。他們的新房,顯然是經過一翻裝飾了。家里人很上心,雖然是農村,地下卻鋪了彩色的地磚。土炕被搭成了床的樣式,家具是新買的。婚前,許一諾和申晴商量買家具的事兒,申晴說一切由他作主,她并沒有參與什么意見,現在看來,許一諾完全是按照自己的風格買的。
白色的衣柜,搭配起棗紅色的沙發,不太土,在農村顯得有些“洋氣”。
“小諾,你這媳婦長得可真像仙女。你小子好福氣啊。”一位大嬸開玩笑道。
“那是,五嬸兒,你也沒看看那是誰的媳婦。你大侄子我好歹也是帥帥的、酷酷的。”許一諾對她嬉皮笑臉。
“德性吧,什么帥?‘蟋蟀’!什么酷?‘長褲’!”五嬸兒的嘴不饒人,一番話說得旁邊的人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
許一諾故作傷心狀,捧著心道:“五嬸兒,你這嘴可真刁,我受傷了!”說著,作勢倒在了申晴的懷里。眾人又是一陣哄笑,申晴也笑了,瘋瘋顛顛的許一諾,讓快樂的氣氛綿延開來。
肖亦鐵早就來了。這種場合他是進不來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鬧得差不多了,他才走進來,看著坐在炕上的申晴,心里一陣嘆:怪不得這兩個混蛋都看上她了呢,真的是太漂亮了,特別是穿上婚紗以后,自有一種風情。
“肖哥,你來得早啊。”申晴看到肖亦鐵,趕緊打招呼。
“我七點多到這兒的,一諾的命令,讓我早點過來。申晴,今天你可真漂亮!”肖亦鐵由衷地贊道。
“謝謝肖哥!快坐這兒歇會兒吧。人多,沒地兒坐沒地兒站的。”申晴把東西往炕里面歸攏了歸攏,示意肖亦鐵坐在那兒。
“不啦,你是新娘子。我怎么敢往這兒坐呢。呵呵……”肖亦鐵笑道。
“鐵哥,方哥怎么還沒到?沒給你打電話吧。”許一諾突然問道。
“我還真不清楚,如果他來的話,這個點兒應該到了。我打電話問問他。”一邊說著,肖亦鐵一邊看著申晴臉上的變化。聽到“方哥”這兩個字的時候,申晴明顯的怔了一下,不過馬上就恢復了平靜的神態。
肖亦鐵打了方大正的電話,方大正的聲音很低,透著疲憊,有些沙啞。“我在開會。”只說了這幾個字,他便掛斷了。
“他在開會呢,開會過來不過來,他沒說,就給掛了。他愛來不來吧,你也知道他的時間不是自己的,領導指哪兒他就得去哪兒。”肖亦鐵對許一諾說,眼睛卻瞟向了申晴。他看到,申晴的眼神一閃,透出的失望很明顯。
“不來就不來吧,咱們又左右不了他。領導,忙嗎。”許一諾也有些失望。
過了一會兒,肖亦鐵接到了方大正的短信:今天有事兒,參加不了他們的婚禮了,禮金幫我墊上。
連個祝福都沒有,從生硬的短信里,肖亦鐵體會出了方大正夾生米飯般的心情。
“大正不來了,讓我替他祝福你們!”肖亦鐵對兩人說道。怕許一諾搶他的手機來看短信,急忙走出新房。
他的心果然夠狠,一聲祝福也沒有,不來參加這個婚禮,就證明過去的事沒有發生過嗎?這樣也好吧,如果他真的來了,自己該如何呢?申晴想著,眼睛看著窗外忙碌的人們,明知不應該讓這種酸澀涌上來,卻無法控制。
農村人結婚,也應該有個典禮的,申晴不想,許一諾也就沒安排。正午的時候,開席了,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院里院外,擺滿了酒席。大執賓(司儀)讓申晴把婚紗換下來,一起去拜席敬酒。
申晴覺得自己就像個木偶,哪個人說什么,她都得去照辦。她不想把這個婚禮攪得不愉快,只好讓木然的笑一直掛在臉上。許一諾一刻也不想離開她,里里外外地照顧著她,替她擋酒,擋手,擋熱情……
夜深人靜,笙歌散盡。已經十點多了,最后一撥客人也走了。院里院外,只有家里人高聲談笑的聲音。
“晴晴,是不是很累?你們早點休息吧。明早還要回門呢。”婆婆走進來,捅了捅一直看著兒媳婦的兒子。
“我不累,嬸兒,哦,媽,您才累呢,和我爸早點歇著吧。”申晴結巴著說道。既然嫁給他了,就得當個好媳婦,她本就是個性子極淡的人,這個時候,更顯出一份淡然。
“一諾,別瞎折騰,早點睡覺!聽到沒有?”婆婆一句話,讓申晴的臉爆紅。
婆婆出去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到了她的面前,她已非完璧,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了那個人,許一諾會在乎嗎?
想到這個現實的問題,申晴的心揪到了一起,她可不想,在新婚之夜,因此而發生不愉快。如果許一諾問起來,她該如何回答呢?
他不可能問這個問題吧。好歹許一諾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對這個問題的認識,不會有些男人那樣狹隘吧。
“晴晴,你睡里邊還是睡外邊?睡里邊吧,外面容易掉下去。”許一諾拉好窗簾,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個小小的炕,是按照床的樣式搭的,下面可以跑火,還帶著一組暖氣,屋子里很暖和。
申晴像沒有聽到許一諾的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晴晴,真好看,像仙女……”許一諾跪在炕上,摟過申晴到自己的懷里。申晴沒有掙扎,任由他上下其手,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任何動作都是無可非議的。
“來,晴晴,把衣服脫了,睡覺吧。”申晴的嘴角抿了抿,像是在回答。許一諾的心“通通”跳得越發快了,他知道,某個部位,正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