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華調(diào)轉(zhuǎn)過頭來,看到盛薇是獨(dú)自一人,并無車子接送,像是松了口氣。待到盛薇走近,她也未照平常那般與她戲覷嬉鬧一番,而是徑自往前邁著步子:“走吧!”
盛薇跟上她的腳步,不覺就笑了:“舒華,今天你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搗什么鬼?”
以前兩人見面,都是在新建百貨公司附近的鐘樓旁,逛街吃飯都方便。而這西京胡同,四周并無店鋪,也沒什么好景致供人欣賞。就不知道是不是又是舒華在突發(fā)奇想,要帶她去看什么稀奇事物。
對盛薇的提問,舒華依舊默不作答。西京胡同蜿蜒向前,徑道曲曲折折,路極窄,只夠兩人并肩行走。胡同兩旁都是舊式的瓦房,地上鋪著青石板,踩上去能聽到清脆的聲響。
就這樣走了近十分鐘,前方似有胡同的一處出口,那里有一株上百年的大樟樹,疏影橫斜的樹蔭下,只有一位陌生男子獨(dú)自佇立,那人見了她,遠(yuǎn)遠(yuǎn)就恭敬行禮。
盛薇詫異間轉(zhuǎn)過臉去,問許舒華:“他是誰啊?”
許舒華道:“你過去就知道了。”
盛薇到這會似乎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了什么,只得緩緩朝著那陌生男人走去,那人有禮地叫她:“蘇小姐好!”
這幾年,大家都叫她四少奶奶,乍然聽到這樣的稱呼,她一時間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不客氣。”
那人倒也不羅嗦,開門見山道:“鄙姓張,蘇小姐,有樣?xùn)|西,想請你過目。”說完就雙手奉上一只錦匣。
盛薇心中有些亂,稍一猶豫,才將那錦匣接過來打開,原來里面竟是一副設(shè)計含蓄優(yōu)雅的豌豆形翡翠耳環(huán)。
她嘴角微動,那人已說道:“想必蘇小姐認(rèn)識這副耳環(huán),哪怕你尋遍世界,也找不到與其相同的設(shè)計。”那人雖然只是穿著樸素的布衣,眉宇間卻全是謹(jǐn)慎與機(jī)警:“蘇小姐,看在這副翡翠耳環(huán)的面子上,能否借一步談話?”
她沉思了一會,終于下了決心:“好吧。”那人依然恭恭敬敬的:“我的車就在附近。”
再回過頭去看許舒華,舒華沖盛薇輕輕一笑:“我就不去了,你隨著張先生就是。”
盛薇由那位張先生引著,上了一部汽車就走了,那汽車一路開出了城,窗外的景致一晃而過。她想到隨后自己要面對什么,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手中的絲絹不覺間被揉成了一團(tuán)。
汽車一直開到了蔯慶的山上,這一片全是西洋別墅,多是富貴人家度假的居處。別墅零零落落地坐落在半山間,相距極遠(yuǎn),陽光下只看見白色的屋子,西洋式的紅屋頂從車窗一閃而過。山路蜿蜒,盛薇失神地看著窗外,手心是微涼的,心中矛盾至極。她既希望車子能夠快些到達(dá)目的地,又希望這車子一直往前走,永遠(yuǎn)都不要停下來。
最終車子往一處院落駛進(jìn),過了黑色的鐵藝柵欄門,車子一直開進(jìn)去,兩旁全是參天大樹,順著山勢上去,又轉(zhuǎn)過了幾個彎,才看見被綠樹掩映的西式洋樓。
不安與猶豫,一直如影隨形,下了車,盛薇又繼續(xù)由那位張先生引著走,經(jīng)過了花木扶疏的花園,只見別墅外迎出一人,那身影頗有幾分眼熟,她神色頓時一滯。
唐逸安見到蘇盛薇客氣地行了禮:“蘇小姐,好久不見,因為我們不便露面,才會用這種法子請你過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蘇盛薇點(diǎn)點(diǎn)頭:“宛乾正在交戰(zhàn),先生來到宛城本就危險萬分,盛薇自然理解。我只是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讓唐先生這樣冒險。”
唐逸安面露苦笑,接著長嘆口氣:“不是我非要冒險,還是請?zhí)K小姐上二樓吧。”
抬頭看了看樓上,盛薇一顆心更為忐忑,她緩緩地走上樓梯,最終還是推開了那扇房門。當(dāng)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看到那道再熟悉不過的俊雅身影,她只覺得呼吸一滯,整個人頓時呆住。
他一如往昔,雖然穿著一身長衫,卻依然顯得溫文爾雅,貴氣迷人。
正中午的陽光猛烈,房間的彩色拼花玻璃的長窗漏進(jìn)一扇扇五顏六色的光斑,有一塊淡黃色的光斑正照在他的臉上,看向她的時候,他眼中似有褶褶的光輝在閃爍。他額上烏黑的發(fā)線筆直,那笑容溫和,叫她心中不由自主地覺得溫軟安逸。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頎長的身影在斑駁的陽光中,顯得有些不真實。她看著他:“你不要命了嗎?你是乾軍主帥,如今宛乾戰(zhàn)況這般激烈,你竟然敢到敵后來,我看你是瘋了!”
他的臉色還是那樣從容安詳,窗外高大的樹木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斜影橫斜,他的笑容在斑駁的樹影里,如同一抹恍惚的日光,他說:“我是瘋了,自從愛上你,我就已經(jīng)瘋了。”
她聞言怔了怔,依稀記得年少時的他們,感情是那種懵懂而又真摯的味道。過去飄忽的記憶劃過,仿佛一尾輕羽,輕輕撩動著她的神經(jīng)。郎情妾意,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那時候她與江城默便是如此。
不過,不管如何真摯的感情,都在時間的洪流里淡卻了,一如她與江城默,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
即便當(dāng)初,因為種種誤會,迫使兩人不得不成為陌路,今生擦肩而過,有緣無分。她也曾經(jīng)傷心過痛苦過,也曾怨懟上天對她的不公。可是時至今日,那傷口卻已愈合,連傷疤也淡化無印。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另一張英俊冷酷的面龐,那種俯視眾生的倨傲,那股睥睨天下的豪情,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jīng)深深攫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