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閑來無事,又不能出門,每日里除了和幾個孫子孫女嬉耍玩鬧,竟是無事可作。大媳婦是個悶不作聲,上不得臺面的人兒,總是打一照面便尋一事走人。二媳婦這些年依著女兒,漸漸地不把她放在眼中,少在面前承歡,所以卻是很少有個人開心解悶。
聽了薛姨媽的話,便笑著說:“姨太太卻是個嘴巴甜的,和你姐姐不一樣。我這一臉的大褶子紋,一大把的年紀(jì)了,哪里像你說的那樣。這兩年越發(fā)沒精神頭了,倒是難得你還來陪我說說話兒罷了,可是吃了飯?坐下吧?!币贿呎f著,一邊眼神冷冷地掃過王夫人。
這做婆婆的,總想著媳婦在面前乖順些,討好些,奉承著??墒?,因為元春的緣故,王夫人脾氣雖沒有太過拿大,態(tài)度卻強(qiáng)硬了許多,作事上比她還像老封君了,有時候事情便自己作主處理了,若是自己問起來,便淡淡地回了,若是不問起,她便就此揭過了。若想拿不孝來說事,她便不軟不硬的說一點(diǎn)子小事而已,不想打擾了老太太的清養(yǎng),自己這個榮府的二太太可以當(dāng)點(diǎn)子家。
這讓她心里不滿意,甚至還有點(diǎn)小小的慌亂了,畢竟,這財政大權(quán)在她的手中,府里被她經(jīng)營數(shù)年,底下的人跟著她的風(fēng)向轉(zhuǎn)的為數(shù)不少。元妃娘娘卻是她的女兒,寶玉也是她的兒子,自己卻只是一個老婆子罷了?,F(xiàn)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緊緊地抓住寶玉。
這邊林黛玉一聽寶姑娘來了,便兩眼直直的盯了過去,只見寶釵生得面如滿月圓潤,眼如秋水翦瞳,眉如墨畫如柳,唇如朱描艷紅。身上一件粉紅對襟褙子,下面卻是黃色灑花裙子,卻是件單薄的紗料,繡著三四朵水仙,除了顏色搭配得,稍稍的顯著有點(diǎn)嫩外,的確是個天姿國色的美人兒。年紀(jì)大約有十六七歲了,若是按著別人家,這般年紀(jì)的女子,怕是孩子都能張口喊娘親上街打醬油了。
可是人家并沒有急著要訂親的跡象,所以說,如果不是心里有了合適的人選,也不想去尼姑庵里常伴菩薩佛祖清燈木魚一生的話,這個年紀(jì),也只有蛾眉山上的滅絕師太和她的徒弟們才沒成親了,寶姐姐恐怕是名副其實的古代剩女一枚。
薛寶釵溫順有禮的跟在薛姨媽的身后,規(guī)矩行禮,又和她們姐妹們見面,態(tài)度自然,不卑不亢。
坐下后,拿眼看了林黛玉幾下溫和地說:“林妹妹,看著是精神些了,還在咳嗽么?這咳疾是最難治出根的,最怕著涼,妹妹原是該少出門子才好?!痹捓镌捦獾年P(guān)心著人,可也透露著一個事情,那就是,林姑娘的身子骨不好,咳嗽這病啊,是老毛病,出不了根??傊褪悄昙o(jì)輕輕的,身子骨卻是如此的不健康。
林黛玉微微一笑眼中光華流轉(zhuǎn),櫻唇含笑,輕啟貝齒,柔聲細(xì)語地說:“多謝寶姐姐關(guān)心。這幾日倒是好多了呢。唉,我這身子骨就是單薄了些,老太太才剛剛還說我呢,妹妹這心里啊,也是羞愧得很。還是姐姐家富足,姨媽定是喂了姐姐不少好東西,姐姐這般,魁梧和富態(tài),說到底是個十足十的有福氣的人。不過,這也是個人的修為和命運(yùn),咱們姐妹們光羨慕也是羨慕不來的?!?
說完沖著大家嬌羞一笑,這一笑,如同春天里,第一縷春風(fēng)吹過湖邊的柳枝,又如同夏日里,第一朵荷花瓣上晃動的露珠,明媚動人,滿屋子的人,霎時只是呆住了,恍若如夢般。
半晌,方才緩過勁來品味她的話來,三春想到好東西不由得想起早上的事情來了,都抿嘴笑了起來。再說了,這薛寶釵別的沒得挑,就是一樣,說好聽了是富態(tài),說白了,就是一個字,肥胖。所以怕熱又常常出汗,這都秋天了,輕羅小扇子不停地打著,還穿著輕紗薄裙,看著是飄逸好看。
王夫人一直不大待見林黛玉,聽她說話又是對著她的親外甥女,心里便不高興了,這臉子馬上也陰沉開來。先不說寶釵反應(yīng)如何,但說王夫人私心里,一直以為,這寶釵便是她選中的寶二奶奶的不二人選。人長得溫柔大方,端莊穩(wěn)重,家里雖是商戶,可也占著一個皇字不是,就是商戶出身,對自己才會服服帖帖。再說了,這次修省親園子,薛家可是出了五萬兩銀子啊。
怎奈老太太上頭壓著,寶玉自己也是不爭氣,眼里心里只有這個小妖精一個,一天到晚的林妹妹長林妹妹短的,叫你妹啊。不過,這也不打緊,反正寶釵住在這里也跑不了的。她早和自家妹妹商議定了的,等寶玉大了,便求娘娘出面賜婚,到時候,便是老太太再強(qiáng)硬,還能硬過她去嗎!
林黛玉自然察覺到了王夫人的變化,不過,她也不怕,反正自己也不打算做她的兒媳婦,不用對她奴顏媚骨,討好巴結(jié)。退一步來說,這王夫人,在心里壓根就不喜歡自己,就是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改變她的觀點(diǎn),何必委屈自己,幸福別人。
你討厭我,我也不會再介意,反正我以后活著,也不是為了取悅你。所以,從現(xiàn)在起,也沒必要看她的臉色生活。
薛寶釵不愧是個大度量的人兒,只是訕笑一下,便扯到了別的上頭,反正這樣正好能襯托出自已來,更顯得她刻薄,尖酸,何氣之有。
扭過頭和迎春談起了棋譜來:“上回哥哥從外地回來,倒是帶回一本珍本來,上面的棋路卻是不曾見過,回頭叫鶯兒給妹妹送去?!?
迎春笑著謝了:“這怎么好說呢,原是薛大哥哥送給寶姐姐的。倒是便宜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