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寂然無聲的吃完,漱口洗手,剛端上茶水,便聽到丫環叫道:“太太來了。”
林黛玉真要為她叫聲好了,好一個精明算計的二太太,真是掐著點來!仿佛自己一伺候完老爺便匆匆忙忙地趕過來似的。
珠簾子嘩啦啦一打開,一個滿頭珠翠,面皮白凈富態笑容滿臉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手里掛著一串瑪瑙佛珠兒,一面走一面還在撥動著,一身深紅錦衣,端地耀眼。身后跟著兩個丫環一個嬤嬤,擺得是好大一個場面。
見她進來,三春并林黛玉便趕緊行禮問安:“給太太請安。”此人正是王夫人!她女兒宮中封妃,恩寵正盛。兒子銜玉而生,命中不凡,雖然大兒子青年早逝,只留下孤兒寡婦,稍稍苦痛。卻還是志得意滿,春風得意。
畢竟,這榮國府里,老太太的心思擺在那里,老大一房什么也不是,雖空襲了爵位,這偌大的公府內,眾人眼中只有二房。上面說得上話,下面發得下話,財政大權在握,自己出身又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小姐,比那邢夫人,小門小戶出來的破落戶不知高貴上多少。面上心里自是很瞧不上大太太了。
她面帶慈愛地說:“都起來吧,大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眼中精光一閃,有點疑惑,怎么前幾日看著精神沒了,蔫蔫的,像是得了重病似的,怎么,今天竟然光彩照人,明媚如花,活蹦亂跳的。難道,那個花,竟是個沒用的!可是聽女兒元妃說過,這花能致人死地的。宮里太醫都說過嚴禁此花進屋子的。
林黛玉沒放過她眼中的算計與陰狠,面上卻是乖巧地說:“多謝太太掛念,今天外甥女感覺著竟是大好了。”一面說一面奉上一朵無以倫比風華絕代的甜蜜笑容。
王夫人仔細看了她一眼,只見林黛玉似乎和往日不大一樣,容色清妍淡麗,姿態溫婉柔和,舉手投足間儀態萬千,風韻楚楚,如同幽谷中一枝新開的蘭花,洗盡鉛華,不食煙火,幾日不見,倒是越發的清靈脫俗了,這人,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啊。
林黛玉落落大方,任她打量,依舊微笑著說:“外甥女還沒謝謝太太專門給玉兒送兩盆那么奇特好看的花呢。太太對玉兒真真是疼愛關心,聽鳳姐姐說,是上貢的品種,市面上難找的很,太太交代的特地只給玉兒一個人的,便是寶哥哥也沒有得著呢,這怎么叫玉兒不感動呢。太太仁心一片,那是菩薩化身啊。”
王夫人果然臉上肥肉一動,眼神一閃,嘴巴里謙虛著說:“玉兒這么說便是見外了,在自己的舅舅家里,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啊。”這丫頭說話是什么意思,怎么這么叫人,刺痛呢。
王熙鳳卻是神色不變,只是微笑著,想來不知道太太在這里頭彎彎繞繞的文章。
老太太微微一瞇眼睛,特地,專門?這二媳婦什么時候也學著關心起玉兒來了?
林黛玉心頭冷笑,面上感激涕零的模樣,看著王夫人,眼中卻是清亮一片。你媽,真沒猜錯啊,你這頭披著人皮的母狼!
王夫人強忍著心頭的煩惱,走到老太太的面前,待王熙鳳給她見過禮,才略略彎腰說:“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淡淡地說:“嗯,難為你來得急。老爺走了?”
王夫人恭敬地說:“是,早上伺候老爺用了飯,所以來晚了。”來這里看你的臉色,鬼想來啊。
老太太不在意地說:“左右無事,來早來晚都無它。都坐下吧。”
王夫人看了屋子里人,不悅地說:“珠兒媳婦怎么沒見?早上也不去我那里請安,這一打娘家回來,居然無規矩了。”
老太太皺著眉頭說:“蘭小子回來就發燒了,小孩子家家的,病得可憐見的,是我叫珠兒媳婦好好的照看著他,不必來請安的。你這做婆婆的居然不知道嗎!”
王夫人還真不知道,哪里敢說啊,便訥訥著:“即便如此,禮不可廢,就是咱們家的規矩也太寬容了些。”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
眾人也跟著坐下,見王熙鳳在賈母身邊,王夫人便交代著:“鳳丫頭,去庫里尋兩支參來,再找幾件子拿得出手的東西,宮里娘娘賜下的玉紋屏風也裝好了,后日里,寶玉要去北靜王爺府里用。另外府里這個月的賬盤結一下,晚會送到我那里去。”
王熙鳳才剛服侍了老太太吃完飯,見林黛玉特地把自己的碧玉粳粥留下,才謝了她,端起碗兒就著剩下的菜吃了兩口,這邊王夫人便來了,一進門便二話不說吧啦吧啦便給自己安排上了事情,心里微微不快,可是一向聽她這個親姑媽的話也是習慣了的,再說自己現在正掌著全府的大小事,原也是份內的事情。便壓下心頭的苦澀,忍著饑餓應下來,告退了去。倒是鴛鴦悄悄在門口遞給她一個蔥花餅,想是見她沒吃東西,留了意。
這北靜王爺水溶,雖然是個外姓王,可是卻甚得龍心,榮寵頗盛,聽娘娘說,這外姓王,東平王,南安王,西寧王,忠順王中,只有北靜王爺不一樣,皇上不時的召見他呢。再加上水溶年輕俊雅,和寶玉是一見如故,經常拉著他出去談詩論詞,賞花看月,走得挺近,時不時的北靜王爺也會送些物什給榮府,所以,老太太也是知道。賈政也是個喜愛風流人物的,更是默許兩人交往。王夫人更是引以為榮,常常在各府夫人面前說起此事,甚為自豪有面子。
這邊王熙鳳剛走,外面小丫頭又高聲叫著薛家母女到了。只見薛姨媽滿臉笑容,一頭金飾珠翠,身上穿著錦衣綢緞,戴著珍珠瑪瑙,琳琳瑯瑯,朝著老太太說:“老太太精神可是好,瞧著越發的年輕了,見著的人,不曉得的,還以為您比我們姐妹大不了兩歲呢,說是同年的人怕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