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你說什么，奴沒有聽清。”

“沒什么。我們下去吧，讓主人家等久了不好。”

“諾。”柳絮欠身應了一聲，扶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鄭若一下馬車，四周的人都往她這里看來。人們都在好奇著，謝府的馬車載來的究竟是何許人士？有人正猜著是不是當世名士，卻見下來的是個小姑子。

她，一身深紫的廣袖長袍，艷黃色的腰帶束出纖纖柳腰，讓她看起來亭亭玉立。眾人交頭接耳，各自詢問著這是誰家的小姑子，竟然有著如此絕代的風華？

鄭若的美目一轉，就發現有好多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這些人各個都是衣履光鮮，非富即貴。初始，她還有些微的局促，片刻后，她挺直了腰背，仰起了脖頸往謝府宴客的廳堂走去。

剛走了幾步，就聽見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九郎，我就說阿若會依約而來的吧？”來人穿了一身黑底紅紋的袍服，長發如同時下流行的那般披散在兩側，身材高大，腰細肩寬。真有種璀璨的俊美，如同耀陽一般晃花人的眼。正是謝府三郎，謝炎。

他身邊站著的少年，身穿一襲白色的廣袖長袍，玉冠扣住了一半的發，另一半披散在兩側。站在謝炎的身邊，并沒有被他氣勢所奪。他的眼眸如那萬載雪山般純凈，又如同一潭幽深碧綠的湖水，加之與生俱來的高貴，陡然間，讓漫天月色都失了美麗。謫仙，王縉之。

“鄭若見過三郎，九郎。”鄭若一禮。蹲下身子的時候，她的雙手緊緊扣在一起，她深深的吸著氣，努力平復著心中的驚濤巨浪。

“哈哈，阿若，多禮了。”謝炎走過來，笑著說。

這兩個少年一走到鄭若的身邊，周圍人的目光更是聚集在鄭若的身上。

“阿若，可帶了琴？自昨日一別，阿若的仙曲始終在我耳邊縈繞，讓我欲罷不能。”謝炎說著還對王九郎擠了擠眼睛。

鄭若笑著道，“三郎的話讓若歡喜至極。”

鄭若和謝炎說話的時候，盡量不去看王九郎，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會上前掐住他的脖子讓他橫尸當場。可偏偏這個讓她從前世恨到今世的人，卻救了她的性命。你看，命運是如此的可笑，給你一記悶棍的同時，又賞了一個甜棗給你。鄭若的心中此時矛盾之極。雖然來之前，她也曾想過會遇見王九郎，也想過會心平氣和的面對。可真的見了面，她感覺自己被分裂成兩個人。一個說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另一個人又說要殺了他以泄心頭之恨。

“女郎……女郎……”柳絮拉了拉鄭若的衣袖，小聲的提醒。

鄭若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走神了。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正盯著王九郎猛瞧。一側的謝炎一臉戲謔的看著他們兩個，而王九郎則是挑高了一側的眉毛，有些疑惑，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兩位郎君，一個乃是日之陽，另一個是夜之月，龍鳳之姿當世少有。若乃一介凡人，實是被晃花了眼。”鄭若對著兩人一揖，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剛才是因為兩人的少有的風姿才會閃了神。眼中還閃爍著少女特有的天真浪漫，讓人覺得她心里就是這么認為，而不是為了奉承才說的。

柳絮聽見自己女郎的話，臉微微一紅。有些責怪的看了她一眼，哪有一個未嫁的姑子會這般直爽？豈不是被人笑掉了大牙？

“哈哈……”謝炎再次哈哈大笑，笑意直達眼底，“阿若，有趣，有趣！甚得我心！”

就是王縉之也是搖了搖頭，有些好笑的說道：“你這個小姑子啊……”

鄭若對著兩人又是一揖，嘴邊噙著淺笑，看著兩人。方才心中突突的打著小鼓，聽了謝炎的話，提著的心才放進肚子里。有了謝炎那句“甚得我心”，今夜就算沒白來。

謝炎和王縉之和她說了一小會話，就從正門進入了廳堂。他們一走，許多人也跟著進去。周圍頓時一空，沒有那么多人注視著，柳絮頓時感覺身上一松。她偷偷的看了自家女郎一眼，見她亦是偷偷的松了一口氣。她忽然笑開了，她還以為女郎真的是大無畏呢？原來她還是會怕的。

鄭若看著燈火下被人簇擁著往里走去的兩個少年，慢慢的垂下臉來，眨了眨眼。方才的大膽，少女的天真爛漫在這一刻悉數隱去。她的俏臉一點一點的結上了一層寒霜，即便后來石越位高權重，她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在這么多人面前說這么多的話。上一世的自己，是賢妻，甘于隱藏在石越的身后。那些宴請，石越從來都不帶她。她喜靜，也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什么。

想起剛才自己對謝炎說的話，想起來，她還是有些臉紅。但是，那又如何呢？只要不被送進郡守府，什么樣的事兒，她都是會做的。

事實上，她發現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自己心里所想的，也不是那么難。

她挺了挺背脊，從側門進了廳堂。有侍女上前來引著她坐到左邊的最后一排，擺上了塌幾，圍上了屏風。在她身邊的也都是些小姑子，她們和她一樣，都用屏風圍住。

她一坐下，就聽見左右兩邊有人小聲的議論著。

“就是她，方才謝三郎說她彈奏的琴曲如同天籟之音。”

有小姑子將屏風往一側移了移，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鄭若。

“她嗎？”有人不信，“我認識她，鄭氏若娘。不曾聽說她有請名師指點琴技，怎會彈奏出讓三郎和九郎都感嘆的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