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事連劾碩小王都看得明白,盛夕鈺如何不明?
倒也難得劾碩小王正經了一回,然,盛夕鈺卻不接話,手持金樽不語,垂眸間暗斂眸光,隨后抬眼,眸中一片清潤之色,看向冷蕭,道:“冷兄認為如何?”
冷蕭是府中的門客亦是家臣,盛夕鈺自不拿他當外人,又因冷蕭本身好本事,自然頗受盛夕鈺重視。
“劾碩王爺說得有理,王爺,此事暫且擱置一段時日吧?!?
“此事……我自有分寸……”于此,便不再多言。
“王兄,”劾碩小王眉頭立聳,活像那自云霧裊繞中凸起的青峰山頭。他是實實不忍心,便欲再勸道:“君上對王兄已有芥蒂,如何要在這么個處地讓君上再對王兄憑添了顧忌?”
“莫要再說,君上乃賢明君主,斷不會是非不斷,聽信小人讒言。此事無須掛心,本王定不會令那奸佞之人尋了空隙去?!笔⑾︹曊Z氣冷硬三分,當下便堵回小王爺脫口欲呼的勸詞。
“已過子時,明日還需早朝,王弟今夜就在我府里歇下,省得那一回奔波。”盛夕鈺待僵持氣氛散去幾許后便提議。
“只要王兄不嫌棄,那王弟就叨擾了?!?
翌日,朝會后。
“王爺請留步,王上召見!”朝后盛夕鈺本欲打算速速回府休息,昨夜因劾碩小王提及平西將軍與王上之事,她愣是鮮有的失眠了,以致今日在朝堂之上竟在慌神。
因著這緣由,此刻又見王上召見,暗里已是冷汗直冒,只怕是王上看出了她今日的心不在焉,心底頓生惶恐,不知該用何等說辭才能搪塞那英明睿智的君主。
“公公可知君上因何事召見?”盛夕鈺免不得出聲打探。
那高高在上的九五尊者雖是自己親皇叔,卻也是個喜怒無常的帝王。單獨召見于御前,皆不是好差事,也只因那王上風云變幻的性子,以致連盛夕鈺這般八面玲瓏的人兒在王上面前,心都是被高高提起的。
“奴才不知,王爺隨奴才去便是。”這公公倒是個伶俐之人,進退得當,并不妄自揣測天意。盛夕鈺聽得他如此說,便也不再相問。
瓊樓玉宇,雕梁畫棟,面前宮殿穩穩深扎于地面,其形挺拔,威嚴聳立。外形宏偉壯觀自是不用多說,就連殿內園子,林子,廊子,亭子……哪一處不是精心描繪筑造而成。
盛夕鈺無暇顧及眼前精致景致,只由著身前太監領著匆匆往上書房走。
“王爺,王上在里面。”領她一路而來的太監躬身而退。
盛夕鈺輕輕推門而進,偌大的金殿中一應宮婢太監各司其職,無半點喧嘩浮躁之氣。安靜而詭秘,殿中焚的香是南海進貢的龍涎香,相傳此香出自深海抹香鯨腹內,故此而得名。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聞之有行氣活血,提神養精之功效。
“王爺萬福!”宮人見盛夕鈺進殿皆擱下手中活計,齊齊請了安。盛夕鈺暖風一笑,免了見禮。此時一宮婢上前,不敢偷窺蠱王好風貌,低垂了頭謹言道:“王爺,王上在內殿!”
“好!”盛夕鈺應著便徑直進了御書房內殿。
“臣,參見陛下,陛下金安!”盛夕鈺朝服一撩,半跪于地。
“起吧?!绷季米诮痂幰紊系哪贻p帝王懶懶出口。隨后瀲滟眸光懶懶地投向盛夕鈺,唇角揚起的弧度一瞬消散,玉指輕抬,指向身側椅座道:“過來,坐?!?
一代帝王,萬千風華盡顯一身,盛絕眸子淺笑,兩道精銳之光時刻不離盛夕鈺之身。眉似黛,眸若星,唇如涂脂膚勝雪。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這般顛倒眾生的天姿國色,羞煞了多少世間美人,而天下能與之爭鋒者,唯蠱王盛夕鈺也。
盛夕鈺心中惶恐,站定不動,恭手道:“陛下,臣站著即可?!?
終是不肯近我一步,盛絕暗了眸色,因她的生分心底隱隱作痛,不言。
盛夕鈺深知君主脾性古怪,君上沉默,她亦不敢多言。此刻內殿中僅剩他與君主二人,這無疑是添了莫大壓抑,猶如夜間獨行,黑暗編織的巨網當空罩下一般,使得盛夕鈺冷汗直冒。
她心思幾轉,將近日的言行反復思慮多遍,并未發現有何不妥之處。于是稍稍松下一口氣,今日君上召見,不是問罪吧。
“昨夜與劾碩暢談,可是愉快?”久不出聲的盛絕終是開口,溫潤之聲猶如天籟,劃過這一室的沉寂,裊繞語音,清馨于耳。
“請君上降罪!”盛夕鈺怎么也沒想到,竟是昨晚之事??磥?,府內線人不少,只是,君主為何在他府里插人?
當真,不再信任?
盛夕鈺雙膝而跪,匍匐于地。
盛絕眸光一閃,臉色大不悅,她為何如此懼憚于他?他并無它意,僅僅,想與她閑話家常,僅此而已呀。
“何罪之有?”語氣漸冷,字字珠璣拋落于地。盛絕不再看他,瀲滟之光移回手中的寒玉扳指,狀似無意拔弄。
“臣,臣不該在府中私會親王,坐實‘勾結內臣’之名……”盛夕鈺謹言道。
勾結內臣?
盛絕拔弄玉扳指的手指一頓,忽又記起前不久有大臣上書彈劾蠱王,其中便有這么一條。他淡淡一笑,她倒是記得清楚。既不讓盛夕鈺起身,也不即刻說些對汝忠誠之心從未懷疑之言。而是再次玩弄起手里的玉扳指,好久,待盛夕鈺手心冷汗失了個遍君主這才漫不經心道:“兄弟相聚,也能落個罪名,我大遂豈非家家妻離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