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夕鈺聞聲腳下一頓,濃眉深蹙,不再停留,長步邁出梅園。
屋里的丫鬟婆子快速上前攙扶相勸:“梅主子,您別氣王爺,王爺今日為國事操勞,待王爺空閑下來,一定會來梅園陪梅主子。”
梅生任由丫鬟婆子將他攙扶起身,絹子拭干淚痕,輕語道:“可知爺近日有在其他主子那留宿?”
“沒有,昨日奴婢為王爺送主子熬的湯時,順道向福管家打聽了些許。王爺近日忙于國事,就連其他主子的院門都未曾踏進,更別說留宿了。梅主子,您別太憂心,王爺對主子您的好,這蠱王府上下誰不曉得?就連府中王爺那些門客平日里見了主子您,都恭敬有加,別院的主子,哪有這樣的待遇?”身邊婢子珠翠細細說道。
這婢子生得眉清目秀,又是個手腳麻利聽使喚的人,有這梅園起,珠翠便在此伺候著。這兩年來深得梅生歡心,早已由粗使丫頭升為大丫鬟。不但在梅園,就算整個蠱王府,這婢子也是個能說上幾句話的。不因別的,主子受寵,做奴才的也高人一等。
珠翠話落,身邊的幾個小丫頭也連聲附和。那管事的婆子見梅主子面色緩和下來,心下放心,請了安也離開梅園。
這管事的婆子正是那管家福伯的發妻,也算得上是個左右逢源的主,府里各院的大小事務都由她提點著。這倒也沒什么不尋常之處,只是各院子里頭都清楚得很,在她跟前不小心著,沒準下一刻院里頭不妥之處就會得傳到管家耳里。以王爺對管家的倚重,管家眼里的事,王爺能不知道?各院里的主子因著這里頭的關系喚一聲‘嬸娘’,也在情理中,既不刻意親近,也不顯生分。
盛夕鈺往自己的主院去,途徑望月亭時聽得飲酒暢談之聲,心下一動,腳步便移去。
“王弟何時來的府中,如何不讓人知會王兄一聲?自顧與冷兄在此飲酒作樂,當真將王兄我無視得徹底。”盛夕鈺看清了兩人,正是康靖王之子劾碩小王爺與府中門客冷蕭在把酒言歡。此二人平日與他關系極好,這廂話便說得直爽了。
“王弟是怕叨擾了王兄與美人的好時光,遂找上冷兄。王兄既已脫身,不如一起喝上一杯。”劾碩王端起金樽便迎向盛夕鈺,朗聲笑道。
盛夕鈺抬眸望月,方才的團團烏云現已散去,隨即接過金樽一口飲盡,道:“皎月破云,甚好,本王今夜便與二位貪上一杯。”
“王爺請!”冷蕭劍眉星目,當即起身禮讓。
酒能助興,三人高談闊論,劾碩小王說的是趣聞,冷蕭談的是奇事,盛夕鈺道的是至理名言,既能附和劾碩小王的趣談,又能攀談與冷蕭神秘詭異的見聞。
金樽相碰,馨香的酒水隨著三人笑談飛濺而起。“王爺博古通今,殫見洽聞,實乃經天緯地之大才,冷某欽佩!”
“冷兄過譽了,愚弟拙見,受之有愧啊!”盛夕鈺飲下美酒應道。并不是他自謙,只是有著兩世記憶,如此被贊,大有‘勝之不武’之感。
“王兄就別自謙,若不是王兄的驚世才華,王弟會甘心情愿任王兄差遣?”劾碩小王嬉笑道。
這話倒是實情,兩年前的劾碩小王是京都百姓避之不及的小惡霸,囂囂張乖戾,飛揚跋扈。痛恨人人稱頌的蠱王盛夕鈺,竟提出要同蠱王一較高下,勝者贏得‘賢王’之名。
大遂的兩位小王爺要比試,陣勢頗為壯觀,就連當今王上都被驚動,并且親自命題,萬兩白銀,半年為限,再創價值高者勝出。
劾碩小王生在皇族,除了欺善作惡外,哪里為金銀想過,王上命題一下,便如無頭蒼蠅四下亂撞,三月過去依然毫無頭緒。這比試前王上就已下口諭,兩位小王身邊之人不得作半點提示。說這劾碩小王性情壞了些,卻是骨氣之人,不愿接受平親王的接濟。
半年期限到時,劾碩小王萬兩白銀所剩無幾,而蠱王除去萬兩本銀外,盡賺兩萬余兩。并且蠱王在這半年內,仁德賢良之名民間廣傳。
大遂涼州北地,深山叢林中多珍貴藥材,卻因山中迷障和猛獸出行,開采率極低。蠱王用前兩白銀向當地官府包下其中的山頭,作為藥材采集之地。于此同時在當地開醫館,贈醫施藥。此舉可行之后,蠱王便將連綿幾座山頭一同包下,醫館開了數家,遍布整個涼州。兩萬兩白銀不計醫館盈利,單單是變賣山中藥材所得。
蠱王醫德忍心,此一舉,令劾碩小王輸得心服口服。至此,劾碩小王便跟前跟前討得蠱王好。這樣一個心系百姓的人,劾碩小王豈能不嘆服?
盛夕鈺看向劾碩小王,眸光閃爍。一時間,三人無語。劾碩小王飲盡金樽,輕嘆一聲,道:“王兄,今日太師連同幾位大臣再次彈劾與你,君上已信了大半,依王弟看,王兄還是不要再為平西將軍一族翻案了。”
“王弟,你今夜來此愚兄便已猜到你會說此番話。平西將軍忠肝義膽,義薄云天,如今卻遭奸人所害,背上通敵叛國大罪,禍及族人。我信他是忠誠之士,平西將軍一族蒙上此等不白之冤,愚兄豈能坐視不理?”此時盛夕鈺方才顯露情緒,但見他雙目冰寒,內有隱隱憤恨之色。
“王兄,此事絕不簡單,連太師都暗地阻止,王弟懇請王兄莫要再淌這趟渾水,明哲保身呀!”
此事若非與太師無關,太師又何故暗里阻斷蠱王偵查?太師是兩朝元老,是兩朝君主的授業恩師,在朝中德高望重。此次聯名其他重臣再次彈劾蠱王,明上是直諫蠱王‘陋習’,實則是警告蠱王莫再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