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方情景，小廝不自主的又再次慢了下來。

“怎的又慢了？”馬車中，謝玄冷冷一吼。

“將軍，路中間有幾個小孩和大人，這……”還要碾過去嗎？

“碾過去！我命令你碾過去。”謝玄聞言不甚耐煩的嘶吼。

“是……”那小廝聞言心中一下抽痛，這可都是他們晉朝子民??！

“駕！”一聲，小廝駕駛著車直直沖了過去，眼看著車離那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扯著脖子，漲紅著臉暴喝道：“讓開，聽到沒有？不讓開我就撞過來了！駕……”

直到快要真的碾過去時，小廝“吁”一聲，狂拉馬車頭，馬車撞到山澗石塊，小廝跌了下去，馬車卻是直直向前沖了數步，才緩緩停住。

“啊！”落苒因馬車失衡驚呼出聲。

“該死的?！敝x玄一聲咒罵，一手拉過落苒護在身下，一手以劍抵住地面，現在，整個馬車已經翻了過來。

待馬車停住時，他們已經縱出好遠。

“你沒事吧？”謝玄扶著落苒爬出馬車。

“我沒事?！甭滠蹞u了搖頭，下意識的去看向那小廝跌落的方向，只是那么一眼，只見她便伸手緊緊捂住了嘴，接著便是幾聲干嘔。

此時的小廝與馬被流民團團的圍了起來，流民們用尖利的石頭磨成利器此時正在把一人一馬開膛破肚，望著滿地的鮮血，望著流民們手捧著肝臟猛吃，她仿佛能看到小廝死不瞑目，睜大的眼。

再也忍耐不住，落苒“嘔”一聲，跑到一旁山石下狂嘔起來。

“沒事了吧？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姑子，嚇壞了吧！”謝玄見狀上前不斷拍打著她的背部，臉上卻無一絲反應，依舊是那么冰冷冷的。

也是，想謝玄一個堂堂將軍，在戰場上什么沒見過，這些恐怕還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那小廝……

似乎能想到她在想什么，謝玄咧嘴一笑，“我已經命令他碾過去，是他自己放棄了生的權利。”說著，他又蹙了蹙眉道：“好了，趁他們還沒消化干凈，咱們快走?！绷髅衲敲炊啵蝗艘获R是不夠他們吃的。

“嗯?！甭滠埸c了點頭，方才他說：真是小姑子沒見過這些嚇壞了吧？

呵呵，其實不然，前世，她曾經跟在他身邊東征西討，這些她是見慣的，方才，她命令那小廝不許停，碾過去時，她幾乎已經猜到前面是何事情，只是，只是她未想到，他身邊的人竟敢違抗他的命令。

也難怪，那小廝看上去，并不想他的部下，個人生死由個人，他們的心早已麻木了。

“走吧！”謝玄扶著此時也是一臉漠然的落苒，他蹙眉奇怪的望向她，這個小姑子，方才還一副嘔吐的樣子，怎的才一秒又變了樣，有趣，真真有趣……

“嗯?！甭滠埸c頭，剛要行走，膝蓋處忽而傳來一陣疼痛，而她卻是喊出聲，只是咬著牙，一步步盡量讓自己看著正常的向前步去。

沒走兩步，卻被謝玄架著她的胳肢窩使力，轉眼她已被他背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么？放我下來？”落苒見狀又是一驚，她和他不能這般親近??！

“閉嘴?！敝棺⊥齽拥穆滠郏x玄嘴角微微翹起。

兩人逃出流民區，來到附近的一個小鎮購買了些糧食，馬匹再次趕路。又是幾日過去了，這一路她們白日趕路，夜里投宿，且，越是往目的地前進，落苒便發現，越是荒涼。他們這一路走的也極不平穩，除去流民便是胡卒，他們所過的地方都是荒涼一片。

“你這次去真是欲求得衛玠相護？”馬匹上，落苒與謝玄共乘一匹，兩人匆匆趕路間，謝玄忽而莫名問了句。

“……”落苒先是一陣沉默，接著才微微偏頭，嘴角稍稍翹起，“衛公子有難，阿苒只想與之同受?！边@話是假的，她不知他是否能分辨，但若說她此去是為救衛玠一命，倒不如說為了殉情更順理成章一些。

畢竟此時的人見過那一次，都誤以為她落苒深愛著衛玠，衛郎君。

就在落苒諷刺的笑時，身后謝玄先是一愣，接著只見他忽而收緊手臂，“你不愛他，不用在我面前裝?！?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愛他？”這次落苒好奇了。

“談及他時，你的眼神并不向往，相反，你對上我時，你的眼神是抗拒的，卻又忍不住乏光。”說到這里，謝玄停了停，嘴角翹了翹，“所以你愛的是我，至少你喜歡我。所以，你何不考慮一下，我也可以護你周全。”

“胡說什么?！甭牭缴砗竽菢O為熟悉的嗓音說著其實她喜歡的是他，落苒整個背部都豎了起來，他憑什么就斷定她喜歡他？甚至愛他？

不，落苒，前世的教訓猶在眼前，你都不知道落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都不知道，那晚黑水河旁，所有的一切他是否知曉，默許的，不可以，不可以……

“放我下來。”離她所去的地方不遠了，兩人也沒必要再同行。這聲一吼出，謝玄便真的勒住馬韁，“吁”一聲，奔跑的馬匹漸漸減速，最終停在一旁。馬一停下，落苒立時翻身下馬，只見她此時一身男裝，頭發也因這些日子的風塵仆仆而凌亂，衣裳更是有了淤泥的痕跡，可此時的她依舊是高高的仰著頭，一雙富有神采的眸子靜靜的盯著謝玄。

“你聽著，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落氏阿苒，都不可能愛上你謝玄，不可能?！闭f著，落苒又是冷冷一笑，心底卻乏起了疼痛，她告訴自己，前世就是她的教訓，上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她又怎么會再去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