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與邪道的戰爭已經多日不開戰,兩軍停駐在這里,似乎是白費糧草。可實際上的形勢卻越來越緊張,北冥不動,非墨覬覦,這還不是最復雜的。聽青云說,這一場戰爭,已經變成了上古三宗暗地里的戰役魔道背后是禪宗,正道背后是影宗——真是諷刺的組合。
至于真正開戰的時候,決定勝負的不是軍隊,而是門派強者的戰斗。到時候,雪月是一定會出戰的。
二月快過去了。
每天從正道軍營暗度到魔教那邊去,仗著輕功好,痕跡輕,無人發現……武功好都用在這些地方了,我失笑。
這兩日在營中卻并沒有看見雪月,應該是……備戰去了罷?
直到三月到了,春剛冒了個頭,她才回來。那天她拿起許久不曾喝過的名酒寒潭香,上了赫墨雪山。
凄凄的夜色里,她隨意找了塊冰冷巖石坐下,半臥著一口一口喝酒。妖嬈的鳳眼有些淡淡的紅光在閃爍,似乎隨意而慵懶,卻風姿妖嬈,醉意盈盈,眸色清醒,似乎有些迷茫,又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她漂亮的手指細細摩挲著寒冰玉壺的邊緣,神情專注,卻也有些心不在焉。
是有所感應么……
她慢慢渡到崖邊,伸出手,似是在觸摸空氣中哪一點隱沒的曙光,整個人搖搖欲墜,虛幻而飄渺。我握住手,發現掌心一片汗漬。
那寒冰玉壺從她手中掉了下去,一點寒光,沒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仰面倒下,臉色慘白。
而她卻沒有倒下,在最后一刻抽出腰間墨色的劍,撐住了自己。
肯定又是蠱心咒發作了,偏偏還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究竟是有多戒備呢?無人的時候依然不肯放松……
我從暗處走出來,她忽然回頭,眼中帶笑,笑中有淚。同時一劍刺了過來。
漆黑的劍,即使是殺氣與寒光也隱沒在夜色中,這樣的她,讓我心疼……我沒有帶兵器,也沒有想過防御,這兩日……身子已經虧損到極致,怕是想避也避不開。
劍上有毒。我知道,她不會換劍,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的劍已生異變。
劍沒有瞄準我的心口,甚至連肩膀都沒有沾到,只是從腋下劃過去,破了皮肉,毫無聲息地沒入了我身后的巖石里。
這是驚險萬分的事情,百蝶宮主的劍,從沒有回過頭。然而我心中卻有什么東西轟然破碎了。
她,即使疼的失去了理智,也認得出我……
我從懷中掏出玉瓶,拿出凝血丹,喂進了她嘴里。
此心此情,黃天為證。
只是她的嘴里仍念叨著兩個名字,一個是我,一個是月魅。
一路將她送回魔教軍營,我已經全身脫了力。奇怪的是,臂上的劍傷明明有毒,還是絕世奇毒,卻并沒有發作,反而慢慢地淡了下去,不一會兒,那里的傷口就已經開始愈合。
唔……算了,這不是我能解釋的事情。
背過一路的軍士,我回到帥帳里,卻看見冥使正坐在凳子上,整個人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雕,眼中綠光滲人,死死的盯著我。
我沒有說話,在他面前坐下來,等他開口。
“她果然有本事。”雪月?
“居然找了禪宗來相助,還動用了神獸血脈,是想來一個四象芥子陣……”他陰慘慘的笑了起來,“不過我哪里有那么好打發,她是小看我,到時候,便讓她知道,什么叫做失算……”
我仍然不說話,那戰局跟我沒什么關系,我只想護她周全。
“至于你……”冥使轉過來,眼神是滿滿的瘋狂,聲音卻嘶啞而冰涼,“會是她的弱點!”
我抬眼看他,眼中無波,靜得如同秋水,沒有挑釁、驚恐,或是憤怒。
他權當沒有看見,望向我的眼神如同望向一個螻蟻。
冥使如影,如鬼魂,陰風一掃便不見了。我躺回榻上,盡量恢復著體力,靜靜思索一番他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
弱點?
……
第二日早上,魔教與正道皆是不約而同地開了旗,點將,布陣。辰時,雙方已隱隱可見塵土飛揚,巳時軍鼓一擂,兩軍出戰。
她沒有騎馬,而是乘著一輛轎子,底下有八個百蝶宮弟子抬了,軍容肅整,黑旗紅線,異常的艷麗和詭異。
正道這面帶兵的仍是我、青云與赫連慕飛三個。不知她會先取哪一個。但是昨天她的身子還……
我一定是低了頭在皺眉的,戰場的的馬蹄與塵土給兩方平添了一絲壓抑,這都與我無關。我只是擔心,她的身子受不了。
罷了,今日回去,把凝血丹制全,給了她吧,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這一戰并不僅僅是魔教與正道的戰爭,也是禪宗影宗之戰,聽說那些人都是修士,一打起來異象環生,毀天滅地。
當然,冥使也在。雪月不知什么時候換了一個忠心的洛家家主,影宗本是想趁機拿下皇城的,卻失算了。只能在此,憑實力全力以赴。若是想搶攻,想來以她的睿智,冥使怎么都不會討到好處。
我靜靜地看著戰場,身邊士兵們的廝殺聲已經響徹耳畔。從第一聲號角吹吹響,第一聲軍鼓擂響,這些士兵就已經用自己的生命給這一片戰場留下了永恒不滅的震撼軍魂!
對面的魔教軍隊里有一個出奇年輕的少年,掛著帥印,運籌帷幄,當真可稱得上是軍事奇才。這人從來沒有聽說過,只是一來就已經被任命成了金鞘劍主,在正邪兩道對峙的時候,端的是大放異彩,名揚天下。
百蝶宮的晉升一向異常殘酷,沒有經過血腥的洗禮和忠誠的考驗,是絕不可能有機會的。雪月有沒有親人,那么這個少年究竟從何而來?冥使在旁邊,死死的盯住那少年,道:“她夠狠,居然連業力都……”
業力?
沒聽說過。看來這少年應該是身懷奇術之人,懂修道的法門。
再把目光投向戰場,此時戰場上蟄伏的修士都已經不再隱藏身形,一個個現出身來。魔道那邊皆是佛門弟子,出戰時異香氤氳,蓮花燦燦,金光大盛,正氣凌然;反觀正道這面的,卻都是影宗弟子,一個個修的是鬼道和魔道,對戰時邪惡詭異,黑霧陣陣。
真是相當詭異的戰力。
其實正邪之說,也不過就是那么回事。
雙方身居高位的統帥卻都有了撥馬回營之意,本來,像這樣的戰爭,沒有幾天幾夜是分不出勝負的,雙方主將一般都在決戰的最后時刻才會出陣對敵。
就在此時,雪月魅紅色的身影如一道光,從轎中射出,直襲向赫連慕飛。一時間風云大動,如過境洪水一般席卷了小半個戰場。
她也是修道之人。一劍斃命,又立刻抽身回到轎中。
正道這邊剛開戰卻已經損了一位主將,立即士氣大損。青云立刻鳴金收兵。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回營之前,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已經遠去的轎子,那影影綽綽的魅影。
雪月,這戰,將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