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游
- 黑雀
- 余晉
- 3215字
- 2019-06-30 23:38:21
城外軍營之中,早晨操練結束之后,常年盔甲在身的陶藤在營帳中稀奇的換上了便裝。
“這衣服輕飄飄的,穿上一點感覺都沒有。”陶藤拍了拍衣服的下擺,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甲片摩擦的聲響。
“這便裝無非就是些絲綢細布而已,”副將矢方已經換好了衣服,在一旁靜靜等候著,“無法同盔甲的獸皮甚至鐵片比較。”
“像沒穿衣服一樣。”陶藤順了順自己的兩只衣袖,又翻正衣領,他正努力適應這種輕松卻不太自在的感覺。“若不是父親囑咐,恐怕我也不會有什么興致跑到城里。”
兩人整飭完畢,從軍營中上馬奔出,沿著官路徑直來到了望水城。
剛剛走到城門口,兩人便看到一隊守城的衛兵架著長矛向城外推搡著驅趕一群衣著破爛、蓬頭垢面的人。
矢方下馬走上前去,喊來為首的守城衛隊的隊長詢問情況。陶藤看了看衛隊長,又把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那群人。他們也看到了陶藤,暫時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新的決斷。
“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陶藤不疾不徐的問道。
“都是些從北方逃難過來的流民。”衛隊長回答道,“因為無法查清每個人的明細,只好驅趕出城,防止生出事端來。”
陶藤點點頭,示意衛隊長回去。
忽而在人群之中,一個臉色黢黑、頭戴氈帽的中年男子急忙走到陶藤的馬前,跪倒在地。男子雙手抱于胸前,言辭懇切的說道。
“大人!我們都是些外地逃難而來的無辜百姓,絕不是什么不法之徒啊,懇請您收留我們吧。”他說話的氣息微微顫抖,說完之后身體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陶藤附身仔細的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男子。只見他身著一件無袖的獸皮上衣,兩只粗壯長直的胳膊如他的臉龐一般顏色,仔細看去,每只胳膊上都有著許許多多錯雜的傷疤。
“你這胳膊上的傷疤是怎么回事?”陶藤冷冷的問道。
“哦,這些傷疤,”男子聽到問話,急忙挺起上身,伸出自己的兩只胳膊,“都是與林中野獸搏斗時受傷所留下的,野獸利爪,難免受傷。”
“哦?你還有與兇猛野獸搏斗的本領?”
“生存的技能罷了,”男子說道,“我們本是生活在上康林地的游獵族,狼,熊之類的猛獸,都時常遇到。能活下來,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沒有傷疤的早就已經成為的野獸們的口中的食物了。”
陶藤點點頭,旋即問道,“既然是游獵族,又為何不好好的待在林地之中,反而長途遷徙到這里來呢?”
“我們游獵族民天生喜好山間林地,只是因為家鄉長年累月的戰事,實在是難以生存,才迫不得已才做了流民。”男子無奈的說道,“我們一路走來,受盡了各城守衛的辱罵和驅趕,我們不過只是想能有一塊空地來棲身而已。現在若是大人也無法收留我們,我們便再向南走。”
“不必了,”陶藤拉了一下韁繩,將馬頭調轉面前人群。“你們一共多少人?”
“一共一百三十余人,”男子微微的大聲了一點,“個個身強體壯,都是攀援奔襲的好手。”
“去城外軍營報道吧!”陶藤的眼神掃過人群,“改日我要親自考核你們,通過了就留在軍營之中。”
“謝謝大人!”男子激動的喊道。
“哦,對了。”胯下的馬剛走出幾步,陶藤又轉過身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介原!”
陶藤點點頭,又抬頭細細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人群,隨即輕輕踢了一下馬肚,便消失在城門之中。
“您真的不打算住到將軍府了?”來到城中將軍府內稍作停頓,矢方突然問道。
陶藤不置可否,“還不到時候。”
兩人將馬交給府中的仆人。
“我們說到底還是外來人,能不待在他們的監視之中當然是最好的。”陶藤向府門走去,矢方在其身后緊緊跟隨。“望水城不同于其他的城,這里的行政官員沒有任何變動,仍然沿用方榘時期的班底。他們彼此之間相當熟絡,甚至已經因為一些利益關系結成了一股相當堅固的勢力。他們之間形成默契,對我們嚴加防備。而我們雖然手握兵權,可沒有合適的緣由,也不能隨意的動作。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讓自己游離于望水城之外,等到時機來臨,再迅速切入,一擊使其斃命。”
“況且,如何真如傳言所說的一樣,他們正在聯合其他幾座城市密謀反叛,那我們待在城中豈不是自投羅網?”陶藤在府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矢方。
“那我們下面應該怎么做?照將軍所說,按兵不動,暗中擴大勢力?”
“擴大勢力當然是極為重要的事項,即便現在用不到,以后面對其他人時也一定能夠用得上。但是我們現在也不能一點動作也沒有,這很容易讓我們陷于被動的局勢之中。”
從將軍府門口走出,向南行至不遠處,轉過街角,便來到了頗為繁華的前后街。久疏市井的陶藤看到視野之中攢動的人群,仍然有些微微的不適。特別是當下所穿的一身淡紫色絲制長衣,質地輕盈柔滑,做工細致精美,在普通人看來最為奢華不過。但沒了盔甲的陶藤心中微微發緊,感覺自己的周身失去了一道堅固的屏障。
矢方看出了陶藤微微不安的神情,十多年的軍營生活已經讓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不太適應一日里三餐兩茶的平常生活,“少將軍無需擔心,我已安排人手在街道之中暗中潛伏。”
陶藤稍稍松了一口氣,發緊的眉頭也舒緩了一些。
“還是不要叫什么將軍之類的稱呼了。”陶藤提醒道,“身在軍營之外,小心隱藏身份。”他邁出有些顯得僵硬的步伐走向街中,在人群里左右閃躲,盡量避免與行人有所接觸,好像周圍的人都生有外刺一般。
從十歲的時候母親患病身亡,到現在大約十二年的時間里,陶藤幾乎天天身處軍營之中。即便是行至各處,都有專門的將軍府邸,但他還是寧愿跟隨著父親一同居住在軍隊的營帳之中。長時間的軍營生活讓他已然完全疏離了平常的生活環境。此時的他乜斜著雙眼,冷冷的觀察著四周的人群和商鋪。
街上滿是衣著繁復的行人,有老人有孩童,有年輕俊朗的公子,也有風姿綽約的姑娘。他們穿梭在街道兩旁的畫扇、手帕、佩玉、絲綢等店鋪之中,又流連于路邊售賣甜點、水果、茶飲的攤販之間。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新奇和喜悅,對街上的每一項事物都有著極大的興趣,非要挨個拿起來擺弄一番,才舍得離去。
越往街中走去,人越發的密集起來,原本還能閃轉騰挪的陶藤此時也頗為無奈,被周圍的行人擠著慢慢的向前挪去。
“公子!”眼看離陶藤越來越遠,矢方大聲的喊道。
聽到喊聲才反應過來的陶藤再轉過頭看向身后,一張張面孔雜亂的呈現在自己的面前。他快速的轉移著自己的視線,卻未能從之中找到最為熟悉的那一個。
陶藤暗暗發力,朝著街邊橫移,最終來到的街邊的一塊空地之上。他踮起腳朝來時的方向看去,期望著能夠看到矢方的身影。陽光愈發猛烈,陶藤的額頭滲出密集的汗珠,口中也是干渴發緊。
“公子是在等人嗎?”一句詢問傳來,聲音極為輕柔。
陶藤轉過頭來,看到一位女子站立于身前。她身著一襲內粉外白的套層絲衣,雙手置于身前,正輕輕擺弄著一方繡著彩色飛鳥的手帕。再往上看去,一張粉妝玉琢的呈現在眼前,柳眉杏眼、雙頰微紅。一陣極為清晰的香氣撲面而來,陶藤煩躁的心緒稍稍的平靜了一些。
那女子見到陶藤久不做聲,便再次問道,“公子站在此地,可是在等人?”
“是啊,同我家仆人走散了。”陶藤回過神來,微微回應,便轉過身去。
“既然在等人,不妨來我家廳內坐坐,喝口清茶。”
“這……”陶藤的回答頗顯猶豫。
反倒是這女子十分干脆,見陶藤沒有拒絕,便轉身要往門中走去,“公子請隨我來。”
女子選了一個臨街的位置,招呼陶藤坐下。
一張棕色漆木長桌,兩人坐于長桌的對側。一柄朱砂色鼓形茶壺和四個相同顏色的茶杯置于桌上。
女子微微起身,將茶杯斟至半滿,然后雙手托舉遞至陶藤的面前。陶藤慌忙站起身接過茶杯,輕輕的呷了一口。一股清香的氣息瞬時從口中想著腹部蔓延開來。
微微解了渴意,陶藤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感謝姑娘的清茶招待,如此日頭,如沐甘霖。”陶藤端正坐姿,頷首感謝。
“公子客氣了,”女子微微點頭回應,“小女子臨月,還未請教公子名姓。”
“在下陶藤。”
“可是第一次來?”臨月一邊詢問,一邊將陶藤的茶杯斟滿。
“是的,”陶藤伸手迎過,“外地人氏,此番確實是第一次來到望水城,見到如此繁華的街道,難免有些目眩。”
“公子果然是第一次來,”臨月微微抿嘴,“可是販賈的商人?”
陶藤的表情顯得有些猶疑。
“若是不便透露,公子不說便可。”
“游玩至此而已。”陶藤回答的稍顯氣虛。
“看公子有些茫然無措,”臨月放下茶杯,“若是有何不明之處,可盡管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