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至親相護幾時罷
- 鳳舞深宮·紅妝淚
- 夜嫵夢殤
- 3735字
- 2016-05-02 08:03:51
出去打聽的宮人還沒有回來,沈玉卻先行出門了。綺菱眼見她似心血來潮一般,連外衣也不曾拿,本想跟著,追到門口見沈玉步伐匆匆,身上垂直腳邊的裙裾盈盈搖曳著,只露出一抹最淡的黃,便拐到視線看不到的地方了。綺菱見狀便知她不愿人跟著,駐足立了一會兒,方回屋。
后宮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姬淑芷有些頭疼,雖然不至于讓她自亂陣腳,卻也開始害怕,害怕皇帝覺得自己無能,宿氏龍胎一事還未過,本想順水推舟打擊沈玉,意外的冒出了德妃就算了,看皇帝的意思也是縱容那位,無論多不情愿為了君心,這一回自己是得保全沈氏了。想大事化了來著,偏偏蔣凡靈當著頤妃的面揪住宿氏的身世,無奈牽扯異國她也不敢擅作主張,而得知情況匆忙趕去的帝王,除了暴怒,甚至要斬殺宿氏,這更讓她心驚,縱使他沒有拿那個女人當做妻子,畢竟是曾經寵愛過的,何況還曾育有子嗣,這一翻臉卻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要殺。姬淑芷也不是不知道皇帝素來手段凌厲,只是驚訝于宿氏背后關乎異國,皇帝動了殺心,絲毫不顧他國顏面,足見此事著實是動怒了。
好在靜嫣夫人也在場,饒是薛玉婉在御前各種火燒澆油,硬是勸下了皇帝,蔣凡靈雖不甘,見薛玉婉并未針對那靜嫣夫人,自己也不敢再出頭,何況潘錦瀾這回也跟著黎嫵一道下跪求情,皇帝給足了黎嫵面子,親自扶起她,又下旨晉其為賢妃,宿氏一事全權交給她處置,一番吩咐下來,眾人尚在驚愕之中,皇帝已擺架離去。
“昭儀沈氏,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深慰朕心,今冊為正二品妃,保留封號璟,賜鳳翎絕裳?!笔穫骶雍仙鲜ブ?,經過已經驚呆的一干宮人,直直遞向綺菱。
綺菱連忙接過,“有勞公公,只是我們娘娘身子……”
“咱家知道,”史傳居似乎是迫不及待地道,“皇上也知道娘娘剛傷著,特意吩咐不必下床接旨,咱家這才拿到屋里來念了,皇上還說了,待娘娘養好傷,要看娘娘穿這件衣服呢!”說罷掩面略遮了遮夸張的笑容。
綺菱陪笑道:“皇上隆恩浩蕩,只是這鳳翎絕裳,似乎不是普通衣裳吧?”
史傳居道:“正是呢,皇上對璟妃娘娘真是極上心,這鳳翎絕裳可是咱們幽朝第一舞衣,當年先皇貴妃還穿過它,據說當時滿座驚嘆,連丞相大人都驚的掉了筷子?;噬险f娘娘手上的鳳傾玉鐲不是凡物,唯有這件鳳裳恰好匹配?!?
綺菱見他小心翼翼的把裝著鳳裳的箱子放在案上,聽他又道:“皇上還說了,一定要娘娘親自試穿?!?
綺菱答應著,一面暗自擦汗,其實沈玉哪是“臥病在床”,以菱出去不久她就溜出去了,只不過沒帶著宮人,綺菱也想得到她去了哪,橫豎不會遇到皇帝,史傳居來的時候便沒有告訴他昭儀不在,省得傳皇帝那里又一陣人仰馬翻,好在史傳居也不多問,說完該說的,又道:“咱家還要去東梨苑傳旨,皇上說璟娘娘的冊封禮和賢妃娘娘的同日舉行?!蓖炅艘院蟊憧涂蜌鈿獾碾x開了。
綺菱收了圣旨才明白過來,原來皇帝今日是下了兩道旨意,不光晉了沈玉,更是提了素來與世無爭都快要被人遺忘的黎嫵的位份。這下,又要不得安寧了吧,她這么想著,抬頭望了望遠處樓宇,日暮蒼茫下,風雨欲來,也不知她可撐得住……
沈玉打了個噴嚏,旁邊立即遞來一塊羅帕,正要拒絕,一開口又是一個噴嚏,連忙接過背過身擦了擦,身后男子原本遲疑停留在身前的手動了動,利索的解下外套替她披上,“出門也不記得添衣,身子又好些了?”
“一直好著呢,上次是意外,”沈玉擦了擦鼻子,才看向沈陌笑著道,“知道你進宮就過來了,下回見你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原本是讓人給他傳話,思來想去任舊有些坐立難安,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從薛玉婉到宿映之,還有潘錦榮和凌憂的突然出現,她雖然還不至于不知所措,到底是從沒應付過,縱使決意走下去,也想能有個人給她支撐,沈陌便是這樣的存在。哪怕她從來沒想過要他出手幫自己,只要他在,只要看到他,她就心安了。沈玉想,這個人,大概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單只是他的存在,便足矣讓自己后顧無憂,許是因這幾年相處下來,他對她的任何無理由要求的百依百順,許是他一貫的穩重從容,沈玉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為什么偏偏想要來找他,在親眼見到他的一刻,莫名的就安心了。
沈陌正色道:“來就來了,何至于不顧惜自己,上次落水是意外,這次遭鞭刑呢?”
“那個不是……那是意外……”沈玉眼見沈陌嚴肅的面容,漸漸軟下語氣,最后,嘴一癟,道:“我自找的?!?
沈陌見她細眸染霧,似受了極大的委屈,立馬軟了神色正要開口,一旁的軒轅亦清卻已不耐煩地道:“看這好端端地站著,應該是沒什么大毛病,沈昭儀沒什么事就回吧,天色也不早,我們還趕著出宮呢!”
沈玉橫了他一眼,“我當然有事!”
軒轅亦清奇道:“你能有什么事?”話這說時雙眼上下打量著她,似乎驗證一下是否真的“有恙”。
沈玉指了指他身后的毫無任何標記的馬車,問道:“你們兩個一道?”
軒轅亦清道:“當然,今晚要給凌王他們踐行,這不就來邀請沈公子一道了?!?
沈陌卻道:“家中有事,恕不能作陪。”
軒轅亦清不肯善罷甘休,拉過沈陌還沒開口沈玉已經繞過他們爬上了馬車,“那就有勞王爺載我們一程。”
軒轅亦清愣了一下,沈陌也怔了怔,下一刻,就見軒轅亦清氣急敗壞地掀起車簾沖里面喊道:“你給我下來,你想干什么?”
沈玉往里面挪了挪,無辜地看著他:“就是想出宮啊,你就順帶一下吧,我哥哥等你這么久,王爺你怎么好意思的,快上來走吧!”
軒轅亦清氣結,明明沈陌是被她拉住害得自己等了好久的好吧!
沈陌見軒轅亦清黑著臉,微微咳了一聲,道:“有勞王爺!”說罷撩袍上了馬車。
軒轅亦清硬是把一口氣憋下去了,才上車,車夫倒是伶俐的,也不多問,拉上簾直直向宮門行去。
沈玉眼見軒轅亦清黑著臉,眨了眨眼,清了下嗓子,方道:“多時不見,三王爺越發英俊了?!闭f著抬起手理了理身上的外衣,余光瞥見沈陌沉寂的面容,無端教人心安。
軒轅亦清也不理她,似沒聽見般繼續垂目作老僧入定,沈玉也不惱,繼續拍馬屁:“從前人們都說三王爺最是雍容華貴,文成武略,多少世家名媛望而卻步?!?
她雖是不經深思脫口而出,也自己把自己給惡心到了,而軒轅亦清已是一臉嫌棄的表情。
“當著帝都第一個公子的面,你這是誠心讓我難堪???”話雖如此卻依然沒有用“本王”二次,聞言沈陌倒是略驚訝的望了他一眼,軒轅亦清對上沈陌的視線,似笑非笑地將視線落往沈玉處。
沈玉抑制了心底的惡心,繼續道:“哪里哪里,我怎敢有此意,我哥哥是才學出眾又有爹當年的聲名在前,才得些名聲,您是貴簣天成,得王爺青睞,實在幾世修來的福氣,王妃可算是最幸之人?!?
軒轅亦清突然冷笑了一聲,臉色比之前更是難堪,“這話誰教你的?好好的女兒家什么話不好說學這個?做什么?媒婆?若是嫌悶就滾下去,我這里可不是信口開河的地兒!”
沈玉在他驟然冷下臉的時候就哆嗦了一下,倒也不是怕,第一反應卻是驚,以至于軒轅亦清把話說完還處在驚愕中,她沒想到軒轅亦清會對她發火,而且是因為幾句話,甚至完全不留余地的翻臉。
沈陌雖然也覺得她的話不大妥當,若是沒外人的時候定是要對她教育一番,然而軒轅亦清先發做起來,再看沈玉臉色蒼白,眸中暈染了幾分不明的水汽,整個人似枝上殘花于風中微微顫抖著,已是七分心疼,剩下三分,是對軒轅亦清的不滿。“舍妹年少無知,若是沖撞王爺您,還望恕罪。”
沈陌冷冷清清的話語是隨著車外淅瀝的雨聲一道響起的,雖是如常的客氣委婉,卻不乏護短之意。
沈玉的心莫名的動了一下,從小到大,不是沒人這么“不明事理”的護過自己,卻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她隨父入宮,也曾百無聊賴跟著幾個藩王之女跑去賽場看皇子世子們騎射,同行的想來是家里人都交代過,紛紛對著太子拍手陳贊,獨獨她倒真是沒被父親“教育”過討好皇家人,何況平日里見慣凌憂策馬揚鞭,箭無虛發,倒是真不在意,一雙眼睛正四處打量,卻聽到旁邊有人驚呼,一轉臉,迎面一支羽箭直直地朝自己射來。
下意識后退一步,沒躲開,倒不是躲不開,而是壓根沒想到要躲,居然就一直盯著那個飛向自己的箭頭,看著它向自己的方向射來,然后從距自己耳后約一寸的地方穿過,穩穩地釘在了身后的樹上,在場的宮人皆長吁了口氣,一時溜須拍馬的倒是不停歇。她靜靜地聽著旁人的話語,看著那箭的主人——年幼的五皇子殿下收了弓,在一旁女眷不知幾分真意的贊嘆之中,漾著一臉無害的笑意向她走近,然后拐向旁處。
她卻掛起甜甜的笑意,無比溫順地開口:“殿下箭術,真是……”
五皇子聞聲回頭,笑得肆意,卻不想迎面一拳正中眉頭。下一刻,男孩的哀嚎幾乎傳遍大半的宮闈。
“讓你拿箭射我!讓你射我!讓你再射我!”年幼的女孩滿臉憤恨,拳腳相加,過了一小會兒驚呆的眾人才反應過來慌忙過來拉開兩人。
待承安皇帝聞訊匆匆趕到,鼻青眼腫、已被宮人死死拉住無法“報仇”的皇子殿下一頭鉆進父皇懷中嚎啕大哭,天大委屈一般。
她的父親,彼時的北昭王,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將女兒拉過擋在身后,先檢查一番看她除了發髻微亂并沒有什么傷,才回身對君王請罪:“小女年幼無知,若沖撞五皇子,陛下見罪,臣責無旁貸?!币痪湓?,輕而易舉淡去她的錯,全攬到了自己頭上。
縱使承安帝后來所說“稚子無知,何罪之有”,在那人看來,也是因為她的無知才得寬容,輕易放過她,然而那個時候,她的父親,分明眼見她對皇子出手,一路維護,絲毫未怪她半分。當時并不覺得如何,多年以后再回憶起來,這世間除了生身父親,還有誰百般維護自己?
面前的沈陌卻是又一個。
沈玉心想,這輩子,這世上,還有這么個人,待她這般好,如此情份,實在此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