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立在窗前，眸闔復開間，睫若雙翼靈舞，輕移蓮步。思緒萬千，聽以菱說圣意是容后再議，她闖慎刑司一事比不會這么輕易算了，就算皇帝不計較，其她人也不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不過倒是因此皇帝讓她靜養，宿映之落胎一事，也不再提及。

軒窗啟，滿園碧綠，林海泛漣漪，有風拂面而來，花落窗臺，斜飛入屋內，落在琉璃地面，零星幾片。窗前素衣而立，日光映著她容顏，似比那紛飛的花瓣，更加嬌美。綺菱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此番情景。

“如娘娘所料，皇上并未去行宮，”綺菱走近，輕語道，“聽前殿的人來說，皇上已經吩咐下去，待娘娘大好了，要娘娘伴圣駕同去呢！”

沈玉道：“近來宮中不寧，前朝更不會安穩，爹果然是在意沈家榮耀，否則我又怎能左右皇上行程！”眼波流轉，至綺菱身上，復道：“忍了這么久，想來爹也該提及立后了，你說，各家相爭，誰更有勝算？”

綺菱微微沉默，忽然沉聲道：“娘娘，奴婢聽說，北邊，又不安穩了，可能，是要打仗。”

沈玉眸中一緊，忖度良久，綺菱又道：“娘娘不用多慮，頤妃無子，她若有資格封后，那艷貴妃母家平王爺才不會善罷甘休，何況還有為德妃娘娘，同樣無子，可德妃娘娘入宮之久，雖失勢，今日看皇上對她寵愛不減當日，再者還有靜嫣夫人，夫人可是真正的皇長子之母……”

“你找個信得過的去給哥哥傳個信，”沈玉似是才回過神，打斷她的話，道，“告訴他，就說我說的，帝都形勢多變，請他務必留下。現在就去！”

綺菱微微一怔，道：“娘娘意思是，公子他……他會自請出征？”說完一臉驚愕，望著沈玉，也不多想，立即出門而去。

沈玉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背光得面容模糊不清，神色不辯。忽的轉身越窗而出，避開宮人，沿著郁郁林海獨自走到后院，昔日又菱給她備著的藤搖椅上柔柔的絨毯上門已經落滿了花葉，抬手一一捻去，因彎了身子后背牽動尚未愈合的傷口，登時疼痛蔓延，只微微蹙了眉，待撣干凈，方坐下，卻聽到身后人聲：“疼不疼？”

一只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肩上，沈玉心下一驚，并不回頭，待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方抬眼望去，凌憂一張深邃而俊朗的面容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沈玉微微一笑，一副慵懶的姿態，渾然不在意背后的傷，“北昭王好悠閑！”

凌憂瞧著她云淡風輕的神色，慢條斯理地道：“小王聽聞昭儀有恙，過來看看。”

沈玉笑意越深，“是嗎？那王爺真是有心了，一面之緣竟勞得王爺大駕，本宮慚愧的很。只是王爺即來，卻不走正門……”說著瞥向林深處未知名的方向，面上染了層羞澀，“若教旁人瞧去，本宮倒是無妨，累及王爺清譽，那可就不好了。”

凌憂盯著她的面容，似要將她所有神情一一捕捉，一絲不錯過，沈玉也不避諱，直勾勾看著他，藏在袖底的手不可控制的顫抖著，面上任舊極力控制自己，連睫毛也未曾眨動。凌憂先移開了視線，落在她耳垂上，語氣平緩如春風，“小王此舉正是為了避諱，若教圣上知曉小王來見沈昭儀，勾結朝臣的罪名，昭儀覺得如何？”

沈玉不以為意地道：“王爺心思縝密本宮佩服，不過，既然橫豎都不好，王爺又何必來這一趟？”?

“不來這兒那小王去哪？”凌憂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就好像明知道帝都不該來，還是來了，有些事情不是躲就能躲得過的，是不是，馥兒？”

隔了六年再度聽到他的那聲馥兒，沈玉莫名覺得好笑，昔年王府種種漸漸清晰，眼前這個男人，害死王府所有人，害得她一無所有狼狽不堪，就在某個瞬間，沈玉想要不顧一切的殺了他，在這個人跡罕至的院落里，可是僅僅是一瞬的想法，她知道不能那么做，且不說自己根本打不過凌憂，即便趁對方不備真的得手，堂堂北昭王死在她這里，估計要陪葬的不僅僅是自己，而是整個相府。

凌憂自然察覺到面前女子的異樣，雙手踱在背后，依然懶散從容，沈玉已經起身，“王爺去哪本宮可管不著，本宮要回寢宮了，王爺自便。”說罷果真要走。

凌憂開口道：“我以為你長進了不少，沒想到，還是一點沒變。”

沈玉步伐一滯，凌憂又道：“從前你是最怕疼的，現在倒是能忍了，只是這藏不住事的性子，真是一點沒改。”

強迫自己鎮定，轉臉看向人，笑得風情旖旎，“昔日本宮在相府舊事，王爺居然知曉？”

凌憂見她這般神態，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到震撼，隨即便是淡淡的復雜的哀傷，仿佛想起了什么。沈玉也沒再看他，自顧冷笑出聲：“從前聽父親說起，北昭王年少有為，風采過人，如今本宮卻要奉勸王爺一句，聰明過甚，并不見得是好事。”

凌憂似換了個人，臉上含著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道：“小王多謝娘娘提點！”

沈玉語塞，再無言對他，拂袖而去。

“她這么說？”

芙渠宮里，潘錦瀾十指纖纖，輕輕撥弄碧玉缸里的睡蓮，荷葉底下幾尾魚兒受驚一般飛速游過，潘錦瀾頓時露出厭惡之色，“白養你一場。”也不知說的是那錦鯉還是人。

沐涵垂首立于一邊，半晌方聽她道：“本宮知道了。你去小廚房看看，問芙安胎藥應該熬好了，給蔣淑媛帶回去。”

沐涵答應著退下，幻蓮拿著魚食過來，正要喂食被潘錦瀾阻了，“養肥了還是這么沒記性，餓了算了。”

幻蓮道：“這不太好吧，畢竟是皇上賜的，娘娘若是有氣暫時忍耐一下，待皇嗣生下來，娘娘再……”

“本宮何時忍氣吞聲過？”潘錦瀾自她袖口抽出一方羅帕擦了擦手，“青筠跟本宮相識多年，別人編排她，本宮是絕不容忍，無論如何，只有本宮，只有本宮壓著她就好，其她人，乖乖聽話就好，不然……”她忽然拿過幻蓮手中魚食全部倒入水中，居高臨下望著水中魚兒爭搶，冷笑道：“本宮不忍心看著你們餓死，那就撐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