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仁幫雪兒接過花籃，順手放在了床邊柜上。

“這花真漂亮，替我謝謝你父母。”恒二非常感激。

“好的，叔叔。你好多了，對吧？我爸爸希望你能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希望你考慮考慮。”雪兒只是看著恒二，平靜地轉(zhuǎn)達了父母的問候。她沒敢正眼看子仁，心虛地偷偷掃了一眼。

見子仁面無表情，也不生氣，淡定地呆了呆。

然后，就像見到個普通的老朋友一樣，雪兒不急不忙地笑著問他，“子仁哥，你們什么時候收假呀？”

子仁心中的坎還沒有過去，總是很別扭，見雪兒跟個沒事人一樣，行事自如，心中的無名火馬上竄了出來，沒好氣地大聲回說，“不清楚，干嘛？我們不同路的?！闭f完撇嘴，斜眼轉(zhuǎn)過臉去。

“哎，子仁，好好說話。雪兒又沒有得罪你。別小氣嘛！”恒二見兒子對雪兒撒氣，趕緊阻止。

“沒事，叔叔。子仁心里不痛快，說說沒什么。是我對不起他，他沒有錯，是我的錯，我離不開媽媽，我聽媽媽的話，是我沒主見，聽人擺布，是我太現(xiàn)實了。可是她是我母親??！”

雪兒一點也不生氣，把責(zé)任全攬在自己身上，表現(xiàn)得非常大度得體，不急不躁。

這讓子仁更加惱火。

“裝什么好人呀！我才不希罕，天涯何處無芳草?！?

子仁轉(zhuǎn)過身，旁若無人地對父親說，“老爸，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媽媽還等我回去呢！出來得太久了，老媽會擔(dān)心的。晚安。”他把老媽二字提高了八度，故意氣死她。

雪兒微笑著不出聲。靜靜地看著他，安靜如水。

“晚安，兒子?！焙愣c兒子道別，心想回去也好，免得再說出什么話來傷了彼此的和氣?！奥飞闲⌒模〈顐€的士吧！”

“好的，爸爸。”子仁起身朝門口走去。連正眼也沒有睢雪兒，完全當(dāng)她不存在。更別說道再見了。他一心只想要逃跑，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

他快速跨出門去，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個堅實的背影給后面的人。

“叔叔，你好好休息。我也走了，你放心，我會送子仁回家的?！毖﹥焊孓o。

她緊趕幾步走上前，叫住了匆匆忙忙的子仁。

“子仁哥，等一下，我送你回家吧，我有話要說。我的車在那邊。”伸手就勾住了子仁的胳膊，像鉗子一樣夾住不放。滿臉笑容地望過去。

“放手，你放開，別把你尊貴的手弄臟了。大小姐！”子仁想要掙脫被雪兒緊拽的胳膊?？稍趺闯槎汲椴蛔?。

見子仁一直生氣鬧別扭，雪兒不但不生氣，反而高興地大聲笑起來。

“子仁哥哥，你生氣的樣子都好帥喲！”雪兒學(xué)著他的樣，“你看，是不是很帥？”

“難看死了?！弊尤蕭吡艘谎?，“我有那么丑嗎？”

“不丑不丑，子仁哥哥。”雪兒停止笑聲，“走吧，跟我上車，我有話說?！?

子仁拗不過她，跟著上了車。還是板著一張臭臉。

兩個人并排坐在了后座上，雪兒依然拉著子仁的手不放，好像一放手他就會跑走一樣。

“開車吧！”雪兒對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說，“先繞一繞，送子仁哥哥回家再回去。”

“那先謝了?！弊尤蕪谋强桌飻D出幾個字來，哼了哼。轉(zhuǎn)過臉背對著她，極不友好。

“好勒，別客氣，小伙子，舉手之勞嘛！”司機先生禮貌地回答。

弄得子仁一時間有點尷尬，不自在。

“雪兒，有什么話就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知道，子仁哥哥對我好，其實雪兒也一樣。”

“我可沒看出來?！弊尤什遄欤樹h相對。頭仍然別在一邊，后腦勺對著她。

“子仁哥哥想一想就會明白?！毖﹥侯D了頓，“結(jié)婚不只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

“沒那么復(fù)雜吧！就是兩個人的事。”子仁堅持自己的觀點。

“你聽我說嘛！”雪兒使勁擂了他一拳，嗔道，“別打岔了?！?

“好，你說，看你能說出什么花來?！弊尤寿€氣。還不回頭，依舊用后腦勺對著她。

“你媽媽不喜歡我，我呆在你家是不是會受氣？我媽媽也不喜歡你，你也會受罪，對吧？”雪兒轉(zhuǎn)過頭問，目光深邃?！澳悴皇浅赃^苦頭嗎？記得嗎？”

子仁腦海里立刻想起雪兒媽媽扇自己耳光的情景，臉上火辣辣的疼還依稀可見。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曾經(jīng)挨打的臉，仿佛還在火辣辣地疼。

“我親眼看著母親打你，打在你身，痛在我心?！毖﹥哼煅?。

子仁心中格登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咬了一下。

“我相信，你母親數(shù)落我的時候，你也心中不好受?！?

子仁微微點頭，雪兒看了露出微笑。

她把身子往子仁身上靠了靠，子仁沒有躲閃，而是僵硬地坐在那一動不動，若有所思。

“如果我們的媽媽們不改變態(tài)度，那么天天受氣的就是我們倆，久而久之，你能擔(dān)保自己不后悔？不會把怨氣轉(zhuǎn)而撤向雪兒？就像現(xiàn)在一樣，你就很生雪兒的氣呢！”

雪兒委屈地推了推他，他，木吶地坐著，任憑雪兒往下說，就是不出聲。

“你以為我不喜歡你，對嗎？”

子仁呆呆一怔，終于轉(zhuǎn)過頭來掃了一眼雪兒。眸光深遂。

“我愛你，但我不能害你。明白嗎？”雪兒有點氣短。

“不明白。我只知道相愛就要在一起。分開就是不相愛。”子仁頑固地堅持著，惹得雪兒很不高興。

“膚淺。”雪兒白了他一眼，身子從他肩上拉回來。“難怪老大不高興?。　?

“你才膚淺，”子仁寸步不讓，“虧你還笑得出來，跟個沒事人一樣，沒心沒肺的?！弊尤书_始挖苦雪兒。

雪兒笑笑，心想總算開始說話了，抿著嘴望著他，看他還有什么難聽的話要說。

“不就是媽媽們的問題嘛！哄哄不就完了？難不成遇到一點點挫折你就打退堂鼓？一點都經(jīng)不起考驗。”子仁嘟囔著，埋怨著雪兒的不堅定。

“那你能搞定我老媽羅？你太小看我老媽了。她是個超級大迷信，她固執(zhí)地認為，上次導(dǎo)致我中毒都是你的錯，你是個大災(zāi)星，她要是能被你說服，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

“她迷信嗎？這可就難辦了?！弊尤拭黠@面露難色。正臉看她，眸光定定地落在臉上，想必是要辯別真假。

“是吧！覺得難了吧！”雪兒笑著說話，大膽迎接他投來的目光，“我也沒有信心能搞定你老媽，我覺得你媽媽也對我有很深的成見，我見到她就害怕?！毖﹥赫f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

“好像是哦！我媽為這事還跟我爸爸鬧翻了。因為我爸是支持我們的。”子仁坦白了一切。

“這就對了?！毖﹥盒牢康匦α?，“既然結(jié)果已經(jīng)明了，我們努力也是徒勞。不如順了她們的意，做對好朋友好了。你覺得呢？”

“嗯！好像這樣才是最好哦！還是雪兒看得明白。我卻因為氣憤而迷糊了。我真是太糊涂了。還生了你的氣，對不起啊！”子仁終于放棄了對雪兒的偏見，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沒關(guān)糸，其實做朋友也不錯，”雪兒感嘆，“朋友是一輩子的，情人只是一時的。說不定哪一天就翻臉了，夫妻做不成，反目成仇的多得是，最后連朋友都不如，完全是陌路人了?！?

“嗯，現(xiàn)實中這種例子實在太多了。我們不能重蹈覆轍，”子仁一通百通，“而且我們離開了對方，也沒有要死要活的。”

“對呀！我們還沒有到那程度?！毖﹥黑s緊補充，“我們就是互相有好感的好朋友，對吧？”

“嗯！就做好朋友吧！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毖﹥荷斐鍪种概c子仁拉了拉勾，心滿意足地笑了。

司機先生從頭至尾看得清楚，聽得明白，插觜道，“這樣就好，夫人不用擔(dān)心了?！?

“師傅，快點開吧！天不早了。”雪兒催促。

“好勒，小姐。”他加大油門使勁一轟，車子飛快向前沖去，嚇得子仁連聲喊停，“停下，停下，這樣開車太危險了。你不要命我還要呢！我老爸還等著我去照顧呢！”

說得師傅嘿嘿地笑。就是不減速。

“看把你嚇的，”雪兒抿嘴一樂，轉(zhuǎn)頭向著司機說，“慢點師傅！”

師傅這才減慢了速度，勻速往前開去，很快就來到了子仁家門口。

車子慢慢停了下來，早有門衛(wèi)跑了上前，打開車門，恭敬地請子仁下車。

“子仁少爺回來了。”

子仁走下車，門衛(wèi)關(guān)了車門，上前一步朝司機點頭稱謝，“謝謝。謝謝送少爺回家，再見?！毖﹥鹤屗緳C趕緊開走，一溜煙就消失在夜幕中。

“媽媽在客廳嗎？”子仁問門衛(wèi)。回頭望望車不見了，心中竊笑，原來雪兒這么怕母親啦！難怪成不了一家人。

“在，她正等著你呢！”門衛(wèi)回答。

子仁快步跑了進去，把提袋遞給了門衛(wèi)。

“媽，媽，我回來了?！边€沒進門就大聲喊開了。

“回來了，兒子。來來來，到媽媽這兒來，給媽媽說說醫(yī)院的事，你爸怎么樣了？”

“好啊！”子仁靠母親坐下，“叔叔呢？睡了嗎？”

“嗯，早陪你弟弟睡了?！庇⒆有溥涞赝鴥鹤樱粗拖裥蕾p一幅油畫，愉快地說，“你爸他好嗎？”

“很好，”子仁頓了頓，“嗯，我碰到了雪兒，叔叔讓她請老爸回去上班?！?

“你爸答應(yīng)了沒有？”英子關(guān)切地問，身子往前挪了挪。

“還沒有，他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雪兒讓他考慮考慮?！?

“他很明智，希望你爸爸能夠答應(yīng)回去上班。必竟熟門熟路?！?

子仁看看母親，欲言又止。

英子心細，很快發(fā)現(xiàn)端倪。

“兒子？怎么了？”

“沒什么呀！”子仁奇怪，母親怎么知道自己還藏有話沒說。

“你臉上明顯寫著，我有話說?？煺f說，讓媽媽聽聽?！?

“嗯……”子仁猶豫著，擔(dān)心母親著急。

“說嘛！”英子催促著，伸手?jǐn)堊∽尤实膶拰捈绨?，往胸前摟了摟，偏著頭問兒子，“怎么了嘛？不要跟媽媽打啞迷啦！”

子仁抬眼看了看母親，咬咬牙，下決心似地說，“我還碰到了那幫乞丐。”

“啊！”英子失聲尖叫，“你們打照面了？”表情極度緊張。

看見母親驚訝的表情，子仁后悔了。后悔不該多嘴講出來的。

“沒有，爸爸讓我躲里屋了?！弊尤授s緊澄清事實。“不過，他們的談話我聽得很清楚。”

“都說什么了？”英子緊張地追問，神經(jīng)依然崩得很緊。

“他的大哥二哥送錢來了，好大一摞呢！”子仁比劃著雙手抱了抱。

“這么多??！他們怎么有那么多錢?。〔皇瞧蜇幔磕睦飦淼腻X呀？”英子一臉的不信，“我不相信。”

“真的，我親眼所見。”子仁一再聲明，“真的，不騙你。他們說那是爸爸用命換來的?！?

“好吧！我信你?！庇⒆訉⑿艑⒁?。

“他們要你爸干嘛？一定是有求于他，還要你爸去當(dāng)乞丐嗎？”英子滿腹疑問。

“不是，他們要爸爸帶領(lǐng)他們安定下來，不再當(dāng)乞丐了?！?

“哦！原來是這樣，你爸爸的意思呢？”

“先拖一拖再說吧。爸也希望他們好，不要再過豪無尊嚴(yán)的日子了?！?

英子沉默不語，她是在想“恒二到底會怎么想呢？兩家都在爭取他，必須二選一。”

子仁見母親寡言少語，知道她擔(dān)心老爸，見時候不早了，就催老媽去睡覺。

“好了，老媽，別擔(dān)心了。睡覺去吧！明天你去看看爸吧！那時你再問他吧！”子仁自己也哈欠連連，“呵……”

“好吧！都睡覺吧！你都困了，趕緊睡吧！”她也跟著打了個呵欠，“呵……”

“這呵欠還傳染人啊！你剛打完我就打了。”說著，兩個人對望著笑了起來。然后分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開門進去，睡了。

門衛(wèi)把所有的燈全部關(guān)掉，自己在門口的小房間里的硬板床上躺下。

一切都歸干平靜了。

只有貓頭鷹的叫聲從花園的樹林子里傳來，顯得格外的響亮嚇人。

聽到這種叫聲，即使是賊來了，也會被嚇得撒腿飛跑，用它看家真是安全可靠。

虧得老板想得出來，倒是讓我省了心了。

門衛(wèi)聽著貓頭鷹“咕咕”的叫聲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

一夜到天亮。

想著要去問問恒二，英子一大早就起來了。她安排廚房早飯過后就開車去了醫(yī)院。

門衛(wèi)沉沉地睡著，沒有留意到老板娘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

吃早點的時候到了，晚林找不著人，就去問門衛(wèi)。

“看見英子了嗎？”

“沒有??！”門衛(wèi)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這就怪了，到處找不到人，難不成她還會上頭入地了嗎？”晚林自言自語，朝車庫走去，結(jié)果車不見了一輛。

晚林猜到英子開車出去了。于是走回客廳，去到廚房，問阿姨，“英子有出去嗎？”

“有??！早點還是她叫我做的呢！怎么？她沒告訴你嗎？”

“嗯！可能看我還睡得香，就沒叫醒我啦！昨晚我太困了。睡得特別死?！毙闹袇s是很生氣，只想趕緊去找英子。

可是，上哪去找呢？總不致于滿大街跑吧！得有目標(biāo)才行。

晚林一邊吃飯一邊想，“難道去了醫(yī)院？有可能，恒二在那里，說不定去看他了吧！”晚林想到這，打定主意去看看。

他緊趕慢趕地趕到醫(yī)院，直奔重癥病房而去，才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在說話。

“你是怎么想的嘛？”是英子的聲音。

“還沒想好呢！”恒二說話。

“那你現(xiàn)在想嘛！”英子催促。

“當(dāng)然回去上班好了?！币娪㈡葜?，恒二按照她的思路做了選擇。

“嗯！這就好，我放心了。你好好養(yǎng)病，爭取早日康復(fù)，好快點上班去，這樣就不無聊了。有點事忙，就不會有時間胡思亂想了。”英子起身，笑著問他。

“想吃什么？我?guī)湍阗I?！?

“瘦肉粉條?！焙愣摽诙觥?

“嘿嘿，還是老口味??！我這就去買，多加醋對吧？”

“是，你還記得呀！”恒二暗自竊喜。

“當(dāng)然啦！你的最愛嘛！能不記得嗎？”

“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怎么會呢？”英子笑笑，接著說，“加個荷包蛋吧！我記得你愛吃的。再添點綠葉蔬菜，對吧？”

“對對，你說得對，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焙愣_心地笑出了聲。

“好吧！我快去快回，看把你饞的?！闭f完轉(zhuǎn)身，朝門口走來，一抬頭發(fā)現(xiàn)了傻乎乎愣在那的晚林，英子臉色頓時慘白，她語無倫次地開口問他，“你，你，你，怎么不出聲啊！我，我，我，來，只是看看…………”

聽得恒二從頭到腳透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