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一個人過年么？攏月問。

還有雙兒。香兒也無處可去。

攏月默然。這天下原來如此孤苦的人不止她一個。只是他們一起，要好些。

她們現在家里？

自然不會，她們去城隍廟的戲臺子那看戲去了。曼枝說。

妹妹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了。攏月回道。

到底是兩個小姑娘心性，還沒有心肝的只知道熱鬧，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心境多好啊！為什么比她們大了才幾歲，卻如同隔了一個輪似的，心已經有些蒼老了。

只是曼枝，萬家團聚之時，看著別家夫妻恩愛，和睦融洽不知道又是怎樣的感覺了，恐怕沒有人比自己更加的明白她了。

姐姐若是無事，不如到我那里坐坐吧，反正我也閑著。忽然想通了一些事，人就會變得格外豁達。

不了，我還是跟雙兒他們去吧。曼枝微微一愣說。

攏月回頭，這才忽然意識到兩個人微妙的尷尬，便也不再勉強。

回到家時，已是下午，想必沐府的祭祖早該結束了。

簡單地吃了飯，攏月便把爐子燃旺，拿出些女工繡品來，整理一下，既然決意跟純義走，自然要做些準備了。

東西不多，但是理起來，似乎也不少。一絲一線，原來還指望著過平淡的日子，這才半年又要從頭開始，只是心里溫暖著，卻沒有以前那復雜張狂的喜悅，人終究是不一樣了。

這個夜晚，竟是有些安靜，沐陽沒有來，純義也沒有來。

次日一早，攏月便被敲門聲驚醒，早早起來，沐陽已經站在門外。

林公子這么早來，什么事情啊？攏月譏誚道。橫在門中央。

月兒，沐陽手扶著門。你當真不要我進去了么？臉上是耐人尋味的笑。

林公子大婚剛結束，登我這小門，不太合適吧。攏月沒有移動。

沐陽忽然火氣，一把掀開攏月，竟自走了進來。我的家誰也別想攔。

攏月一愣，這似乎是沐陽第一次對著她發脾氣，也是第一次，他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不一樣。

沐陽已經走到客廳坐下，看著滿屋煩亂的繡品，眼里有了愧色一閃而過，遂即平靜下來。

月兒，昨日祭祖，家里人等你時辰可不短。沐陽說。

既然不愿意容我，又何必等呢？攏月淡淡地說。

你怎么可以這樣子，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說服父母他們嗎？

他們認為我連你林家的妾都不配當，而你覺得我只配做你的小妾，可是攏月從來就沒想到要去做個小妾，過仆傭一般下賤的日子。我只想找一個人安度此生，那怕他什么都沒有，但是他不會拋了我。

月兒，想的太多，難道你就不能忍一時，來日方長么？沐陽開導著說。

來日方長，你可以有很多的來日，很多的家眷，而攏月等不起，也信不起。

那你想怎樣，你能怎樣？沐陽說。

攏月心有點寒了，他知道她無處可去，所以他抓住她的軟肋，他覺得她最終還是他的。一股悲憫襲上心頭。她曾經竟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這么個男人的身上。

我們不是已經說清楚了么？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我攏月的事你不用插手了。

你一個弱女子，難道真以為一個人可以太平的過活么，尤其是——你長了這么張招人的臉。沐陽盯著她，有著玩味的欣賞。這張臉有多么不省事，他心里清楚得很。

那又管你什么事。忽然對他有股厭惡的感覺，從來沒有今日這樣子厭惡他。

好，不管我的事，我也不逼你，月兒，等你想通了，來找我吧。我給你留著門。

說完，他轉身走了。他不明白何時何日，這個女子看他的眼神居然如此的厭惡，仿佛他忽然變成了個蒼蠅般的，再呆下去她便要發了瘋趕人的，他從來沒有看到她過這樣煩躁尖銳的樣子。這樣子談話他知道沒什么好談的，等她平下心氣再說吧。畢竟，她現在還沒轉過彎來。

沐陽走了，可是心里怎么還是這么煩亂呢？為什么這么煩亂呢？

不是已經一刀兩段了么。到底怎么了。

午飯過后，純義來了。攏月的心忽地安定了下來。她知道了為什么情緒煩亂失控的原因了，原來她是擔心他，她已變得很多疑，她不太信他，她怕自己信錯了人。

準備得怎么樣了？純義問。

也沒什么可準備的。攏月說。什么時候走？

兩天后。

兩天后，便要離開這里。攏月望了望這間屋子。卻是有了說不出的復雜，甚至有了些惆悵也不一定。

沐陽哪里怎么說呢。攏月問。

根本無須說。純義說。

難道你覺得這樣子我們走的有些不明白么？純義開著玩笑。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處理這件事情。

傻瓜，沐陽雖然娶了夏宛兒，但是必然也不愿意讓你走的，如若是他知道了，我們恐怕就麻煩了。純義拍著她說。

攏月點了點頭。看了看純義，目光柔似水，一如當初的沐陽，似要把千般恩愛萬般寵溺都給了她似的，他的眼神似有個溫柔的漩渦要把她漩在最中央，似乎快要溺斃自己似的溫柔。攏月突地打了個寒顫。

你怎么了？純義皺了皺眉頭。

沒有，可能只是凍著了吧。

是么？純義摸了摸她的額頭。沒有啊！

攏月臉上忽然一片飛紅，扭捏不知如何自處似的。純義看她樣子，恍然明白過來，不覺失笑，怎么還像個小女孩似的。

明日后日我不過來了，你有些什么事趕緊辦吧。大后日雞鳴時分，我會來接你。記住了么？

攏月點了點頭。

這幾日我不來了，免得沐陽有所覺察，到時候起了疑心事情就不好辦了。純義說。

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到附近的補品店留話給伙計，我會每天都去哪里的。

攏月點了點頭。

純義笑了笑，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然后看著攏月臉上又飛起紅暈，轉身走了。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表情。

一個很決斷的男人。攏月心里贊嘆著。只是就這樣走了，瞞了林沐陽，這事情怎么忽然就變得不那么光鮮似的。那么索性挑明了，恐怕真如純義所說的麻煩無盡呢。但是沐陽不是容自己選擇么，攏月猶豫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她終究壓下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