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降臨，五彩霓虹投映在廣場噴泉上，千萬滴水珠閃著光，像一天的星。一天的星飛濺在臉上，是寒絲絲的水汽，隱約地疼。

關歆一步一步地走，直到剛才，她才不得不承認，從前發生的一切，那些被她冷藏起來的記憶，仍舊清晰如昨。原來天下之大，竟沒有一個能夠忘記明梓驍的地方。

一輛汽車在她身旁停住，黑色的奧迪，她剛剛不自覺已經記熟的車牌號。

她沒有停，接著往前走。夜涼如水，寒意從四面八方襲進她的身體，他的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頭。關歆走出了一身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直到腿發軟再也走不動，才轉過身來。

明梓驍已經下了車，站在車旁。

路邊種著小洋梧桐，一樹的黃葉在風中搖曳，而他只穿了襯衣，挺拔地立在那里。只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卻像隔了幾生幾世。

關歆還是笑出來了：“這么巧啊?！边@樣的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很假，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關歆！”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里，也砸在她的心上，“我們坐下談談，可以嗎？”

幾乎要用盡一生的勇氣，她才能讓目光往上，正視那雙熟悉的眼眸，“好。”

茶樓里舒適安靜，燈光溫暖而寧馨，很適合說話，只有她覺得局促。

明梓驍一只手持著茶壺，茶水緩緩地注入杯中，香氣四溢，讓人有些恍惚。他的袖口有精致的袖扣，像小小的水滴，一直滴到人的心里面，拒絕都拒絕不了。

他喝茶的姿態很優雅，不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將任何事做得完美都是理所當然的。考試，組織校內活動，軟件編程，辯論賽，攝影，打球……哪怕是對關菲無微不至的照顧。

關菲……

想起那一年的圣誕節，關菲忽然打電話給她。

“姐，今天我約了梓驍去看電影，可是臨時有事不能去了，他的電話也打不通，你到時間替我在那里等他一下?！?

而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下來，“好。”

結果七點前就到了電影院，直到電影開場，也沒有等到明梓驍。

“梓驍說了一定要來的，可能有什么事耽擱了，要不姐你先回去吧。”打電話給關菲的時候，關菲這么對她說。

她很擔心，因為知道他從不遲到。

克制住從腳底竄上的寒意，不讓自己發抖，也不讓寒冷的雙臂去抱住寒冷的肩膀，她就那樣一直等，一直沒有離開電影院，因為怕會這么錯過。

可是——

他一直都沒有出現。

八點。

八點半。

九點。

九點半

十點——

一直到電影散場，一批人離開，又一批人過來，她的手機終于響了起來，是明梓驍的號碼。

“梓驍？”

“姐?！睂γ鎱s傳來了關菲的聲音。

“小菲？找到梓驍了？”

“你真的一直在那等著他嗎？”關菲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

她不說話，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讓她覺得不安起來。

“抱歉，昨天我不經意看到了你的日記，”她接下去說，語氣冰冷，“姐，你怎么會喜歡梓驍呢？”

……

“小菲，誰打來的電話？”聽筒里有低低的聲音傳來。

“是我姐?！?

“你姐在哪里？怎么不叫她過來？”

“哦，她在約會，不方便過來?！?

……

“姐，梓驍在叫我了?！标P菲笑著，“對了，我跟他沒有約在電影院，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會等他多久才放棄?！?

“你本來是個好姐姐的……”

電話不知什么時候掛了，里面傳來“嘟、嘟”的聲音。

如果這是一場愛情的競爭，就在關菲宣戰的那一天，她便未戰而敗，只因她敗給了他，只因他心里面愛的人并不是她。

“在想什么？”

思緒忽然被低沉如大提琴般的聲音打斷，明梓驍正注視著她。

她搖搖頭，喝了口茶。

“你爸爸很擔心你?！?

關歆垂眸，嘴角努力抬了抬說道，“其實我本來就是一個人，沒什么好擔心的?！?

明梓驍皺眉，似乎不喜歡聽到她這種不將自己當做一回事的口吻。

他說，“跟我回去?！?

“我在這里有工作也有房子，沒有理由回去的?！?

明梓驍一瞬不瞬注視她道，“就算是我希望你回去你也不愿意嗎？”

她只是搖頭。

明梓驍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說道，“關歆，有些事沒有辦法回頭，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從我知道的那一天，我越來越覺得欠你太多了。”

她此時忽然有了勇氣，“梓驍，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不要再來找我?！?

“你一定要這樣嗎？”他目光沉沉，好像有隱隱的惱火。

她只有無言以對。

“如果我愿意永遠陪在你身邊呢？”明梓驍忽然深深凝視關歆說道，“如果我愿意呢？你會跟我回去嗎？”

世界仿佛忽然寂靜，關歆驚愕地望著他，只感覺心跳如擂鼓。

“小菲死了，我恐怕再也沒有能力再去愛上一個人，關歆，我想用下半生來補償你……”

是嗎？一顆心仿佛瞬間墜入冰河。

因為不能再愛，為了補償她。

可是梓驍，你可知道你面前的關歆，她再也沒用勇氣去仰望一顆遙遠的心，那種幾乎粉身碎骨的疼痛，她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而她更加不希望用感激換取你一生的承諾。

所以，梓驍，“對不起，”她輕輕地開口，“我不想再揭開從前的傷疤，所以請你不要再勸我回去了，好嗎？”

明梓驍看著她，良久，終于點燃一支煙，煙霧迷朦在了兩個人之間。

“好，我不逼你，可是……”他看著關歆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你不要再度離開這個城市，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可以嗎？”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