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余非？（4）

“哈哈哈哈……”我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好一個浪漫的故事啊……”

徐麗的夢幻回憶被我打斷了，一點也不氣惱，也笑了起來：“是啊是啊，浪漫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到這個時候，她還是沒意識到自己弄錯了對象——這種事情我以前也遇見過，不過那都是在老人們身上才出現(xiàn)，那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們，經(jīng)常張冠李戴地將別人身上發(fā)生的故事強行安在我身上。徐麗還這么年輕，居然就犯這樣的糊涂，我又好氣又好笑：“徐博士，你讀書讀傻了吧？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嗎？”

“發(fā)現(xiàn)什么？”她好像真的傻了。

“我不認識什么余非，你記錯了，真是張冠李戴，”我笑道，“你也不想想，那樣酸掉牙的故事怎么可能發(fā)生在我這種人身上？”

“行了，我不逼你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提這件事，”她很“理解”地說，這更讓我哭笑不得，“說實話，這樣的故事居然發(fā)生在你這種人身上，我們也都覺得奇怪?！?

“行了行了，少胡扯了，你回來呆多久？”我問她。

話題總算從“余非”身上扯開了，我們開始熱烈地回憶大學(xué)里的生活。這是一個很適合回憶的夜晚，春天潮濕的氣息在黑夜中彌漫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浮在暗夜之上的點點燈火，即使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我似乎也感受到那些燈光之中散發(fā)出來的暖意。一直到徐麗掛了電話，我依舊出神地凝視著那些燈光，在蒙蒙雨霧之中，燈光被化得有些潤開了，這平空而來的暈染，如同老房子墻壁上的水漬一般，勾起許多歲月味道。一個和自己擁有共同過去的人是可貴的，因為我生命中的一部份永遠留在了他的記憶中，我和徐麗回憶過去的那些同學(xué)的同時，其實也是在緬懷我們一去不返的學(xué)生時代。時間能夠改變一切，終有一天，徐麗和我，也包括其他的同學(xué)，無論我們在校園里曾經(jīng)多么親密，終有一天，我們也將漸漸從各自生活中淡出——這是一種規(guī)律，和有情無情沒有關(guān)系，這是時間在作怪。然而，無論過去多久，無論彼此之間有沒有聯(lián)系，那些共同度過的歲月，我們都不會忘記的——誰也不能忘記生命中的某一段，即使不記得全部，但當時的感覺始終存在，并且存儲得越久，便越有滋味——在記憶中，即使是少年時代互相沒有好感的人，也會變得很珍貴，因為正是這些人和我之間發(fā)生的種種故事，才構(gòu)成了過去的生活，那是生命的一部份，無法割舍，忘記那些，就意味著忘記自己。有很多人我也許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但是那并不要緊，重要的是，他們構(gòu)成了我過去的一段生命，而未來，是由新的人和新的故事構(gòu)成的……人們喜歡回憶過去，其實就是在回憶自己……我出神地想著這些事情，忽而覺得高興，忽而又有些傷感，要不是廚房里突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我還會繼續(xù)想下去。

廚房里的聲音是許小冰弄出來的，我愕然起身，看見她正收拾著水槽里的碗筷，弄出很大的響聲。我這才想起自己忘記了洗碗，連忙走過去，挽起袖子道：“我來洗吧。”

“不用了?！彼浔貙⒆詈笠粋€碗沖洗干凈，面上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不好意思，我剛才電話打得久了點……”我說。

“你電話打得久我不怪你，”她斜睨著我，鼻尖對著其他地方，“但是打完電話你卻坐著不動，什么也不干！”

“我想事情去了，”看來她對我沒有洗碗這件事非常生氣，我連忙解釋，“不好意思?！?

“你想事情倒想得久，我在這邊快洗完了你才站起來！”她用力將袖子捋下來，氣沖沖地走進了房間。

我知道無論怎么解釋，她也是聽不進去的，便只好沉默不語。我的沉默也讓她感到憤怒，她怒氣沖沖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用力將門關(guān)上了。

我怔怔地望著那扇驟然緊閉的房門，嘆了一口氣，又回頭望了望窗外的燈火——假如生命中相遇的每個人都構(gòu)成我們生命的一部份的話，我和許小冰這段相處又將如何呢？很多年之后，我們回憶起彼此，記得最多的將會是什么呢？倘若能夠選擇，許小冰一定不會愿意遇上我，我也不會愿意遇上她，我們實在是不同類型的人。剛才發(fā)生在我和許小冰之間的事情，頗有些像結(jié)婚多年失去感覺的夫妻之間發(fā)生的沖突，這個聯(lián)想讓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過之后，又不免嘆息——許小冰并不是個壞人，只是她習(xí)慣于用惡意來揣測他人的用心。也許她本來是個溫柔的女孩吧？不過，一個溫柔的女孩，在面對堅硬的生活的時候，常常會將自己武裝得密不透風——這是不是也是她脆弱的一種表示呢？我多么幸運，一直以來家人都為我構(gòu)筑了一個安全的世界，我不用像許小冰那樣張牙舞爪地保護自己，能夠保持對其他人的信任，并不是我自己本身多么優(yōu)越，只不過我幸運地生活在一個比許小冰好得多的環(huán)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