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監管處這時候還只是一個處，一個小小的處而已。

“伍處，下一步我們怎么辦呢？”

伍長軍手上這支煙燒得只剩下屁股了，再拿一分鐘就快要燒到手指了。

他已經在會議室里坐了快兩個小時，一直在聽小林匯總上來的各地情況，股市大盤近二個月一路上漲，各地都很火熱，許多資金都流向了股市。

小林真名叫林風，從京都大學研究生畢業沒兩年，科班出身，二十多歲的小年輕，精力好得很，昨天晚上加班了熬夜到三四點鐘，早上起來說了這么久也不累，各個地方的情況都不太一樣，梳理提煉出重點來就很不容易。

伍長軍還在思考他剛才匯報的內容，現在要提出一個解決辦法來確實很難，從股市開市那天，他便到了這個崗位，上級領導的交待他只清楚地記得一句話，“摸著石頭過河”。

他問道，“最近有一些地方有人借高利貸進入股市嗎？”

小林點了點頭，說道，“不只是一些地方，現在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如此，尤其南方地方更嚴重，像南城這個小地方，個別月息達到了十厘。”

伍長軍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太嚇人了，都有人借這么高的嗎？”

左手邊的魏寧說道，“我聽說不只是南城，像京都都已經有了，我都收到好幾個朋友的電話，問我要不要去炒股，不炒的話就把手上的錢借給他們，利息什么的都好說。”

魏寧是證券監管處的副處長，跟伍長軍搭檔了許久，在沒進入證券監管處兩人就認識了，年歲相差不多，都是三十多歲，伍長軍更擅長對體制內規則的了解和把握，魏寧更了解市場，兩人的分工也是這么安排來的。

小林取下眼鏡，掀起上衣角擦了擦，天氣太熱了，鏡片顯得有些潮濕。

這兩三個月他一直在到處跑，跟著魏處走了許多大城市，對市場的了解相比原來一直呆在辦公室要深刻了許多。市場開放了以后，觀念都在慢慢變化，現在大家更相信手上有錢才是硬道理，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尤其是南方開放的幾個城市，人們的思想更加活躍，什么能賺錢就做什么生意。

小林走到墻角拿起一瓶開水壺，給他倆面前的水杯加滿水，杯子里都是厚厚的茶垢。

魏寧站了起來，在辦公室里轉著，辦公室并不大，只十來個平方，三人在里面開會顯得有些狹窄，坐得時間太久了腰就不舒服，他在屋里慢慢地轉著圈，一邊走，一邊在思考。

伍長軍按滅了手上的煙頭，說道，“現在這種市場走向不正常，容易出問題。”

魏寧說道，“恩，如果上游這些證券公司的資金鏈一旦斷裂了，底下借錢的這些人就很容易出問題，可能許多人都會跑路。”

伍長軍看了一眼林風，說道，“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只要倒了一塊，其他的跟著全部就倒下來了。”

魏寧滿臉的憂慮，看了看窗戶上透進來的陽光，說道，“這個風險要是傳遞到其他領域的話，這也是很危險的。”

伍長軍搖了搖頭，說道，“最惱火的是我們現在沒有制定出來配套的法律出來，約束不了這些從業人員。”

小林點了點頭，說道，“聽說有些證券操盤手才高中畢業，經過正規訓練的人少，不知道大家聽說過沒，光太證券有一個叫程庭的年輕人，大學才上一年，就操作了好幾筆大交易，現在的身價不菲。”

魏處一聽，馬上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又走回到辦公桌邊坐下，看了看伍長軍，繼續說道，“我也聽說了這個事情，而且光太和銀泰證券兩家似乎還有過節，銀泰證券之前一直在市場上使手段對付光太，只是聽說失敗了。不曉得你聽說地沒？”

伍長軍點了點頭，慢慢地劃了一根火柴，點燃一只煙。

“咱們不管管？”

伍長軍苦笑了兩聲，說道，“說起來我們是上級部門，可是我們現在沒任何上級的規定支持，也管不上。一個月的工資不到他們一個零頭，平時他們找我們來辦事，請吃個飯都抵得上咱們好幾個月的工資，他們從來沒把咱們放在眼里過。”

魏寧嘆息了兩聲，說道，“這倒也是，咱們就是掛了一個名而已，實際上咱們的定位就是旁觀者。”

小林雖然來得時間不久，但是一直在這個部門，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這些公司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背后一轉身就換了一套，背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手上沒招，治不了他們。有一次他去一家叫銀信的證券公司了解情況，前臺讓他出示工作證，剛好那天忘了帶，他報了自己的單位姓名電話等一長串信息，前臺就是不放他進，后來只有灰溜溜地走了。

伍長軍說道，“我聽說光太的方平安和銀泰的趙東來去了南城之后，就給他倆都打了電話，已經提醒過他們了，希望他們兩家之間的動作不要太大，搞出來的動靜太大，讓上面關注到了就麻煩了。”

說了這么多，伍長軍和魏寧兩人都覺得很無奈，當然這種無奈不是今天才有的，從開市第一天他倆就這么面對面地坐在一起，連上廁所的習慣都彼此很了解，抽什么煙，喝什么茶，對方比自己還要熟悉。

兩人都對視了一眼，突然魏寧的眼前一亮，說道，“伍處，也許這次我們的機會來了。”

伍長軍詫異地問道，“什么機會呢？”

魏寧看了一眼林風，說道，“我也說不上，有一種直覺，也許是機構往上面升一格，也許可以推動國家層面出臺規范的法律。”

伍長軍一直在研究政策，雖然上面出的政策極少，也非常沒針對性，市場上的這些企業從來就不服管。

現在他們在的這個部門不過是正處級的單位，說是監管處，其實根本就監管不到下面市場上這些行為，政策對內部是有所約束，但是市場上這些證券公司、上市公司內幕交易、關聯交易盛行，他不知道聽說了多少個，要調查起來算上自己也不過五個人，幾百家企業根本就管不過來。

跟他同一批進來的干部提拔成局長有一大批，有的甚至都到地方去當了一把手。

只有他自己一直沒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