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是裝病，管不了老師，只能管管自己了。本來就有心臟病的他，剛好可以借機會住院療養一下。雖然這樣有點不負責的嫌疑，但外人又怎么知道細情呢。他還是一個慈祥而平易近人的校長，只是他出院后，就不再是校長了，而調到二中當書記去了。

王冬冬的職稱泡湯了，何大用把她調到了嵐城。即使沒晉上級，王冬冬也暫時偃旗息鼓，不哭不鬧了。七中晉級風波就此告一段落。何大用在別人的“佩服”聲中得意了一陣子，這是他在雨城當教育局長后，干得最漂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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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期末。給給在家的話越來越少，何大用只當是復習緊張，也沒在意。直到有一天，給給沒有按時回家。

何大用打給年問乙：“喂，年老師，給給還沒到家，打電讠舌問問，是不是學校有啥事啊？”

電讠舌那頭發出了驚訝之聲：“啊？早放學了呀。您打電讠舌問問親戚家有沒有……”

“啊啊，好，那您忙，我掛了。”何大用有點發毛。

正要給妹妹何靜打，手機響了，是何靜。

“哥，默默在不在你家？”這位何女士一改平時的冷靜，聲音有點急切。

“我也正要問你呢，給給也沒回來呢。剛才問他們老師，說是已經放學了！”何大用的腦子里有種不祥的預感。

“咱們用不用找找啊，都六點了。”何靜也沒了主意。

“再等等。呃，我給給給她媽打個電讠舌，看是不是她接走了……”何大用明明知道黛美娟不會偷偷摸摸接孩子，但還抱著試試看的想法。

何大用的電讠舌把黛美娟也嚇了一跳，三個家長都毛了，分頭去找。何大用去了公園，圖書館；何靜去了小食街；黛美娟去了飲食廣場。

飲食廣場是雨城最大的餐飲集中區，商鋪一間挨一間，圍成一個環形。黛美娟一間一間地找，在格子間包子鋪找到了三個小家伙。

“給給，默默，你們倆個出來怎么不和家里打個招呼？”黛美娟嗔怪道。

“舅媽。”

“阿姨好。”

“媽，你怎么找到這兒了？”

“都快把大人急死了，你們這兩個孩子……”黛美娟說著撥起電讠舌，告訴何大用孩子找到了，讓他們回家等。

黛美娟一轉身時，才發現跟兩個孩子一起的男孩很面熟。“這個……是你們的同學？好像長得大了點……”黛美娟問。

“哦，不是，我叫許諾，是十中的！”男孩子笑了一下，很陽光。

“是的，我們是向許諾哥哥請教問題的！”給給說。

默默踢了給給一腳，那男孩子弓著食指抹了一下鼻子，這些小動作黛美娟都看在眼里。“你們這幾個小鬼頭，不用瞞我，我只是擔心你們的安全，以后晚回家一定要打個電讠舌，不然父母會擔心的。”

“知道了。”給給和默默異口同聲地說。

那男孩子點點頭，表示贊同。

黛美娟搖了搖頭，看看桌上的籠屜已空，飯是應該早吃完了的。“走，回家吧。”黛美娟走到吧臺結賬，后面傳來男孩的聲音：“阿姨，已經結完了。”

黛美娟回頭時，男孩子逆著光的剪影輪廓清晰。黛美娟自語道：“太像了……”

“您說像什么？”男孩子問。

“沒什么。”

黛美娟塞給男孩一百塊錢，男孩執意不要。

“唉呀，媽——”給給拉了一下黛美娟，“我們是好朋友，你這樣多讓人下不來臺！”

黛美娟眨了眨眼睛，咂了咂嘴：“給給，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朋友之間固然不必計較，但你們還是學生呀，況且，小哥哥正是用錢的時候……還有，你們兩個，平時花錢也像流水似的，好像錢是大風刮來的。要知道賺錢不容易，要知道心疼父母，學會感恩，要知道你們現在精力要放在學習上，不能動不動就攀比，要知道……還有，你說，你們兩個，這都幾點了，小哥哥的媽媽不著急嗎？你們不考慮自己父母，有沒有考慮別人父母的感受？再者，你們小小年紀跑這么遠就為吃頓飯，咋想的呀？這對嗎？知道不對就得改！另外，不是我說你，我和你爸——行了，我也不想提你爸——家長找翻天了，你們有沒有一點點良心，還訓斥起媽媽來了——我這是讓人下不來臺嗎？我這是為你們好，為小哥哥好。小哥哥回家后，他媽媽問他去哪兒了，錢花哪去了，怎么辦？不是我說你們，小孩總是自我為中心，啥也不考慮，這是不對的……”

黛美娟的說教像唐僧，給給撅著嘴，原本開開心心吃頓飯，現在惹一肚子氣。男孩站在一旁，搔著后腦勺，不知所措。要不是何靜打來電讠舌，黛美娟還會繼續說上十分八分的。

四個人出了廣場，黛美娟打了車，送了男孩，又送默默和給給。下車時，何靜見到黛美娟，尷尬地叫了聲“嫂子”。黛美娟抽動一下嘴角，擺擺手，車開走了。

何大用在客廳里搓著手劃圈呢。雖然黛美娟打了電讠舌，但愛女心切，不見到給給，他的心就一直放不下。聽到敲門聲，何大用沖到門邊，開了門。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讓大人放心呢……”何大用上下打量給給，生怕少了胳膊丟了腿似的。

黛美娟沒有說話，悄然走了。

門慢鏡頭似的緩緩地合上，黛美娟的身影在廊燈的照射下，漸漸遠去，縮小……

何大用在心里說，這是個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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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三中的樂思文學社的第一期刊物出來了，上面有何大用和周井剪彩的照片，還有許諾和默默的文章。

給給最近每晚都寫作文，寫了撕，撕了又寫。何大用收拾垃圾筒時，看那些只言片語暗笑幼稚。

“最近，好像文章寫了不少？”吃晚飯的時候，何大用問給給。

何給給瞟了一眼，嘟著嘴：“都是默默……她的文章在三中的文學社刊上發表了，我也投了稿，可是都沒有……”給給攥緊拳頭向下一握，“我一定要超過默默！”

何大用撲哧樂了：“好，好，好，我們家給給終于有上進心了！”

給給瞪了何大用一眼：“爸，你能不能不取笑人？！”她快扒了兩口飯，放下了碗筷，“早晚我會超過默默的！”

何大用瞄了一眼女兒，還是稚氣，但眼神里帶著“壯士一去兮不復回”的凜然。

那本叫做《金榜》的校刊很快送到了局里，何大用舉著印有自己照片的那頁，仔細地看了半天。嗯，瘦了。這半年來，生活狀態的改變，也讓身體發生了明顯變化。何大用感覺自己真的不年輕了，頸椎常常酸痛。

接著翻下去，開篇是許諾的《奮斗的足跡》，何大用津津有味地讀完，心里暗暗對這小子豎了大拇指。情感篇里，默默的《懷念我的父親》寫得感人至深，看得何大用長吁短嘆。對比而言，給給不是沒有文采，而是缺少情感。

但是他感覺給給現在不怎么聽他的話了，也許這事年老師有辦法。何大用抓起電讠舌撥給年問乙。

寒暄過后，何大用問：“三中有個校刊你知道吧？”

“知道。默默拿了一本，我看了看。”年問乙若有所思，他拿不準何大用是什么意思。

“給給的作文，您覺得怎么樣？”何大用繞了一個彎。

“不錯呀，詞藻華麗，很富表現力。”年問乙似乎摸著點脈，順著何大用的意思往下說，“但是，好像缺少點情感……”

這點何大用已經知道了，不用說“但是”后面的內容也行，但是他說了正好給何大用接下來的話打了伏筆。“我也這么認為，但是這丫頭不聽我的，還得您指導她，她才能聽！”

“啊啊，您是為這事呀，沒問題！”年問乙長舒一口氣。

“年老師費心了……”何大用在思忖著措辭，“她的作文您給多上心啊，這孩子好勝心強，看人家在社刊上發表文章，她心里不服氣呢。”

“給給的這個性格很好，這就是上進心。有心者事竟成，您放心吧，我會盡心盡力的。”

何大用點頭答“嗯”，掛了電讠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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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何大用買了半成品的菜才回家。整面墻的書架，何大用每晚都會拿一本捧著入睡。看看時間還早，他從那些碼得很齊卻沒碰過的書中抽出一本。

他像點鈔機一樣翻書，期冀能找到什么，果然有一片書簽就掉到了地上。

“嗯，這是什么東西！”何大用撿起來看了看，念道：“寫作的最高境界：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