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天的時候,來了劉總管。他說:“少夫人,少爺在書房里等你?!?
紅櫻心中一突,不安了一上午的心此時更是驚懼不安,她看向鄭蝶,她似乎早已料到,臉上沒有任何吃驚之色,放下手里的針線,跟著起身。應道:“走吧。”
“小姐!”紅櫻急急喊道。
“沒事的,我去去就回?!编嵉陂T口回以一笑,轉身離去。
書房里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靜連的黎晟的呼吸鄭蝶都聽得清清楚楚。鄭蝶無焦距的茫然看著書案上的某處,努力的把自己從黎晟注視里抽身。
“說。”許久,黎晟開口。
“我只給了前輩匕首和包袱。”鄭蝶答。
“你以為我信嗎?”嘴角扯出一抹獰笑,平日里平靜無波的眼睛里泛著冷芒。
“我沒騙你?!彼穆曇艚K于開始有絲顫抖。
“我說過不許再踏進那里罷?!彼朴X得她說的可笑,黎晟聲音放柔,聽在鄭蝶耳里,卻讓她膽顫心驚,很努力的才沒轉身推門而逃。
“我真的、真的、只給了包袱和匕首,我沒想到那、那匕首真的有用?!编嵉K于慌了,斷斷續續的辯解著。
“明日父親會回來,你自己給他說吧?!睂λ暮ε仑枞粑绰?,他如是說道。
鄭蝶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嚴重,連公公都會因此回來。那個冷冷的公公,她想想都害怕。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后果就可以不做的,雖然心中害怕,鄭蝶仍是沒有后悔。
“你想對媳婦兒怎么樣,你說啊!”苗嶺重重的拍著茶幾,紅腫著眼睛對自己的夫君聲嘶力竭。而立在廳正中的人雙手負在身后,冷寒著臉,對自己妻子的寵溺早已消失無蹤。
“我告訴你,黎耿,你敢對小蝶怎樣,我絕不原諒你!”
“……”黎家老爺不執一言,只有額頭猙獰的青筋顯露出他此時暴怒的心情。
“你不是告訴我,說廢了昀弟的功力就放他離去了嗎?你說啊,這算怎么一回事?這算怎么回事!哈!不是小蝶發現,你準備囚他多久?一輩子?一輩子嗎!你說話??!”苗嶺一想到在自己的無意間,那個記憶中調皮愛鬧的如同自己弟弟般的人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被鎖著這么多年,她心里又疼又愧。
“苗嶺,我是打算囚他一輩子。那是他應得的!”黎耿終于忍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如以前那樣把林昀看的似比他還重,厲聲喝道:“晟兒早已帶了人出去找,你最好安分點!”
“你騙我這么多年還有理了?!”被黎耿突如其來的怒喝嚇了一跳,苗嶺愣了愣,立刻又吼了回去,聲音里已帶了哭腔。
黎耿抬手揉了揉額,平息了下情緒,緩聲對妻子道:“小嶺,你不是想去四川玩嘛,乖乖的,等我處理完了事情,就帶你去?!闭f著,伸手就想去把人摟進懷里。苗嶺不依的閃開身子,黎晟頓時又面若寒霜。再也不管苗嶺,抬腳離去。
身后,傳來苗嶺的哭聲。高大的身子一僵,往前又走了幾步,最后終于屈服在那越來越大的哭聲下似的,又走了回來。無奈的嘆氣,把伏在茶幾上不停顫抖的身子抱起來護在懷里,大手在小小的背上輕輕拍著。懷里的苗嶺悶悶的嗚咽著,可憐兮兮的叫了聲:“夫君……”
“嗯?!?
“別去找昀弟了可好?”感受到抱著自己的人又要生氣,她急忙道:“我以后都不會任性,會乖乖的聽你的話,更不會見他……呃!”還沒說完,后頸上一痛,暈了過去。黎聰揉了揉苗嶺的后頸,微一使力,抱起苗嶺,出了廳。
膝上的酸麻讓鄭蝶有一種腿已不在了的感覺,她甩了甩頭,想甩去那股暈眩感。這會兒已接近后半夜,她先前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丫頭譴去歇息,這時可不能暈倒。冬日的夜里冷的緊,她如果在這兒躺上一宿,結果定不是風寒那么簡單。唉,她再也不愿給府里添亂了。其實,她有些后悔了,夫君找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定然累極了。如果,唉,有什么好后悔的,現在只期待林昀前輩能聰明的躲過去。
“少夫人。”正在鄭蝶胡思亂想時,劉總管在廳下叫著。
“劉總管。你怎么來了?”
“少爺沒回呢,老爺也是通宵沒睡,我過來瞧瞧您。”
“劉總管,你,怨我么?”
“少夫人,別多想,等少爺回來,我就去叫他來,您好好跟他說?!?
“林昀前輩,到底做了什么事?”做了什么讓黎家父子對他如此痛恨。
“這……下人們都不清楚,只是那位爺曾常來府里鬧騰,后來夫人病了一陣,那位爺也就被囚了起來?!眲⒖偣苣牟恢耙蚝蠊?,只是不想跪在廳前的人知道真相后更加自責。
鄭蝶不笨,劉總管夫君一家信任極了,他既不說,她也不再追問。只是之前還篤定的觀點有些動搖了,她之前覺得夫君一家好好的,只有前輩一人苦著。可是,夫君那樣的性子一提到林昀前輩就變得暴戾無常,連一向對婆婆寵溺無邊的公公都對著婆婆說了重話,她到底還是,莽撞了。
“嗯。劉總管,你去忙吧,我沒事?!?
冷,冷,真冷。鄭蝶迷迷糊啊的搓著手,身體早已不敵的癱軟著跪坐著。她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嘆了口氣,這夜出奇的漫長。她努力的張大眼睛,看到的仍是黑蒙蒙的,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胸口有些悶。
“少爺,少夫人在里頭?!?
“嗯。”
聽到黎晟的聲音,鄭蝶的精神稍微好了些,聽著他跨進來的腳步聲,身子不由得挺直了點。
腳步在鄭蝶的身后停住,兩人皆無言。鄭蝶想說點什么,但此時,連句抱歉她都深深地覺得黎晟不愿聽。
“劉叔說,你有話給我說?!崩桕砷_口,聲音平淡,但鄭蝶在其中聽出了疲憊。她心里發酸,鼻腔深處隱隱的疼。
“我……我?!编嵉麌肃?,不知該說些什么?!胺蚓?,找到前輩了嗎?”她只道是找到了也好,府里頭就能平靜下來,婆婆公公也能和好,夫君也能不這么累。
“找到了你自會聽說的?!边@話雖說的平靜無異,但黎晟自己明白,這已是他的極限。“如果這就是你想說的,那我聽了。“說著,甩身就走。
“夫君!“鄭蝶慌忙的拉住黎晟的衣袖,有些哽咽道:”我很抱歉?!?
“我說過,這兩個字別輕易說?!袄桕擅鏌o表情的抽出自己的衣袖,聲音里已有一絲怒氣。
眼看著黎晟已跨出一腳,看著他冷漠疏離的背影,鄭蝶心里恐懼極了,她只知道,如果就讓他這么走了,有些東西,就沒了……
她倏地站了起來,對已經失去知覺的腿毫不在乎,如飛蛾撲火般的撲向黎晟,緊緊的從后面抱住他,熱熱的淚滴在暗色的斗篷上,她哽咽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夫君……夫君……“
黎晟身子一僵,神色古怪的看著腹上緊緊交握著的被凍的發青的小手,聽著身后的人一聲又一聲的叫喚,心里某處地方軟的發酸。然而,腦里在這時閃過他看到的石牢里兩人愉快相處的畫面,閃過她醉酒后從那石牢里出來時臉上燦爛的笑。他只覺得心里亂,從來沒有過亂。本來壓抑著的怒氣此時也沖破藩籬。他抬手使力拔開纏住他的素手,對身后不停搖晃的腦袋置之不理。
鄭蝶不放棄的緊緊扯住黎晟的衣袖,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黎晟此時已不耐到了極點,他使出功力一甩衣袖,鄭蝶就被甩了開來?;仡^看也不看,猶如身后有洪蛇猛獸。鄭蝶身子被茶幾擋住,悶哼一聲,又蕩了回來,伏在地上卻是再也沒有出聲。還沒來得及跟著黎晟離開的劉總管聽到聲響忙沖進來,就看到鄭蝶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少夫人!”,他急忙上前,扶著鄭蝶起來。鄭蝶眼前發黑,背后的心口處疼的她冷汗直冒。“少夫人,你無恙吧?”劉總管焦急的問道?!班?。”鄭蝶虛弱的答,卻在使力之后,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少夫人!”劉總管驚懼,心神一定,彎腰抱起鄭蝶,鄭蝶已是眼也睜不開,嘴里喃喃的道:”劉總管……叫人把廳里的血……擦干凈……別讓任何人……知道……“
饒是如此見多識廣的劉總管此時也不禁對懷里的女娃感到失措和心疼。他抬腳疾步回了鄭蝶的院落,之后仔細的親自去找了大夫,等丫頭伺候著鄭蝶喝藥睡下,他這才趕向黎晟那頭。
第二日下午,鄭蝶才悠悠轉醒。兩個丫頭自然是又心疼責怪了一番,她直勉強笑著說沒事,心里卻難掩落寞,腦海里翻來覆去的就是昨夜黎晟前日凌晨的決絕畫面。有些后果,是她預料的到的,容不得她后悔,所以只有坦然。
但這事竟平息了,平息的有些莫名其妙。等鄭蝶心口的劇痛轉輕時,整個府里竟一片平和,好似前兩日的混亂壓根沒發生過,連反常的夫君都變得和從前一模一樣,鄭蝶有些恍惚了,無論如何,這算好事罷,她對自己說。
至少,這事過去了罷。往后,她再厚著點臉罷。她想。
可當黎晟再也沒有讓鄭蝶呆在書房時,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惆悵了。她覺著自己很可笑,當時知道是因為林昀前輩的緣故,她的夫君才開口留她的時,她心里氣悶極了?,F在沒有了那個緣故,況且還是她讓那個緣故沒的,這個結果,本就不難預料。她明明清楚地很,卻還是難掩心痛。
這之后,她就再也不在府里亂轉了。整天除了上午給黎晟送去茶水后,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她的院落里擺弄從宰相府里移回來的瑞香??粗淮蛏⒌娜鹣惚痪牡穆裨谕晾铮嵉@才覺得有絲安慰。
今年是看不到花開了,下一年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