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蓮花祭
- 落花樓主
- 1880字
- 2013-08-03 00:20:45
不知怎地,紅袖心里開始彌漫起酸酸的感覺,她一一答應。
“將軍,我們走吧。”
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兒女情長,將軍毅然轉身,回到了他本來的角色,一個穿著厚厚的戎裝的將軍干凈利落地說了句出發,很快蹬上了馬背。
而紅袖心里的涼意,就在將軍看她最后一眼,在他完成一系列的舉動之后,越來越濃。
冥冥中的一個地方,似乎早已出現過相同的場景,和這些動作全部吻合,如今看到的,只是一幕幕的復制和重演。
心里忽然有一種聲音,緩緩開啟。
陌生的,讓她恐懼的聲音。
七歲那年,曾出現過一次,當她想到死去的娘——
蓮花瓣綻放的聲音……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紅袖搖頭后退,感覺自己被涼意,冰透了骨髓。
紅袖的心中有一朵蓮花,每當一片葉子開放和枯萎,一個人的宿命,就會在她的眼前呈現,多么古怪而令人膽寒的法則!
這是紅袖人生中第一片真正意義上的蓮花,就在將軍蹬上馬背,將要起程的時候,緩緩開放。
那是一種細小的噼噼啪啪的聲音,仿佛九霄天外渺茫的絕響,每一絲聲響都讓她為之發抖。
她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得虛浮不定,一幕越來越清晰的畫面與聲響同時出現,頭腦轟然作鳴,時空忽然錯亂,一個風沙狂涌的大漠進入她的感知世界,她看到地上躺著橫七豎八錯亂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的味道,幾匹失去了主人的馬,在死寂的大漠里茫然佇立……
在這成千上萬錯亂的尸體當中,一個披散著長發的男子,正搖搖晃晃地,從死人堆里站出來。
他的鎧甲已經被無數劍戟催殘得破破爛爛,面容已被鮮血噴濺模糊,看不真切,可是紅袖卻覺得自己的心刀割般疼痛,她當然認得出緊握在男子手中,用來支撐身體的玄鐵長劍,在他每次進入爹爹的書房里,長劍就安然地掛在書房正中的板壁上。
是爹爹的長劍。
那個顫顫巍巍站立起來的人,是爹爹!
紅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搖著頭,呆呆地向后退去,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不是真的,可是她的逃避沒有改變她的感知,蓮花瓣在這名男子再一次倒下之后緩緩凋零,她看見這枚純白的生命之花就那么飄然而逝,消失無蹤。
再多的否認似乎都失去了效用,她的世界,此刻已經被濃濃的恐懼所占據,傳來驚天動地的崩塌的聲音。
將軍的馬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士兵們窸窸窣窣跟在后面,在隊伍已經走到后半段的時候,有人忽然聽到紅袖突兀而有些沙啞的嗓音。
“爹爹!”
這帶著哭腔的一聲,讓將軍府上下一愣。
紅袖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遙遙地向將軍跑過去,一路踉踉蹌蹌,險些跌倒,她的腦中心中已經空白一片,只有一個聲音喊著:不要去,不要去……將軍剛剛從馬上下穩,紅袖嬌小的身體重重地撲到他的懷里。
將軍不由得一怔,紅袖的身體在他的懷里瑟瑟發抖,如同一只受驚的小兔,將軍小心翼翼地扳過她的肩膀,發現她已是滿面淚痕。
“爹爹,你能不能不去?”她哽咽著說道。
將軍笑了:“爹爹是將軍,怎么能不去。”
紅袖咬著唇,豁出去任性一次:“朝廷里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將軍。”
將軍皺眉:“紅袖。”
紅袖悲然說道:“爹爹,為什么是你,為什么非要你去?那些整日哄著皇帝開心的人呢?為什么他們不去戰場沖鋒陷陣?”
將軍的臉色變了:“紅袖!你胡說些什么!”
紅袖長到十六歲,將軍第一次這么嚴厲地和她說話,第一次對她瞪眼睛,她知道自己說了欺君罔上的話,可是她不在乎,那些世人為之瑟縮的罪名,她一點都不在乎,只是爹爹的幾個字刺痛了她的心,她覺得很委屈,很難過,眼淚抑制不住地流出來。
將軍忽然摟過她的肩膀,摟得那么緊,紅袖的眼淚更是洶涌而下,嚶嚶哭泣著說道:“爹爹,我怕,我真的怕,我剛才看到一個戰場,好多兵士的鮮血流成了河,他們中,有很多臨死都沒有閉上眼睛,他們連最后一面都不能讓家人看到,爹爹,為什么要攻城掠地?為什么要戰爭……爹爹,你告訴我……”
悠遠的長風吹過靜默的隊伍,紅袖的一番話,讓在場的兵士無不傷感心酸起來,將軍紅了眼圈,他輕輕撫摩著紅袖的長發,苦笑著說道:“紅袖,戰爭怎么可能沒有傷亡,這些兵士,和爹爹一樣,在國家經歷變故的時候,只能無條件地迎戰,我們的頭上罩著皇命,向前沖殺未必能定生死,但退后一步,死掉的很可能不止他一人,孩子,爹爹的話,你明不明白?”
紅袖抬起頭,她在朦朧的淚眼中望著將軍,說道:“爹爹,如果你知道戰敗的結局,還會去嗎?”
將軍定定地看著她,眼睛卻在下一秒飄離,他忽然爽朗地大笑起來,說道:“紅袖,爹爹的兵法你讀過不少,戰爭怎么能假設,如若虎狼之軍,便是士卒之數不如敵之十一,也一樣會有得勝的把握,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奪魁,不到最后的關頭,誰能知道戰爭的成敗之數呢!”
紅袖怔怔地站著,她不能說出那朵蓮花,爹爹也不會信的,所有人都不會信的,甚至于她自己都不能確定,究竟是命運的暗示,還是她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