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山中的夜好似特別的長，蘇椿楸閉目許久仍舊絲毫不見睡意，耳邊眾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與遠方不知名的獸鳴交纏到一起，直鉆心底使得人愈發的煩悶。此時大雨早已停歇，索性起身掀開簾幕走到帳外，想尋一處安靜的地方待上片刻。

秋日夜間的山林寒意逼人，呵氣成霧，蘇椿楸低低一嘆，緩緩抬頭望去，穿過重重怪影般的密林，隱隱可見伶仃的寒星掛在濃墨般厚重的夜空中，頭一次體會到由心而生的無力感。

鴉拿著一件披風，站在蘇椿楸身后，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卻聽其悠悠道：“平日風光無兩，何時有過今日這般窘境，哪怕父親中此奇毒我亦未覺如此有心無力。今日聽白澤一席話，頓覺自己不過是個以蠡測海牖中窺日之徒。”

“郎君無須妄自菲薄，如今江南一帶國泰民安，全仰仗郎君斡旋，又豈是眼界狹小之輩。”

“國泰民安？”蘇椿楸忽的發出一陣低低譏笑，“鴉，如今中原一帶盡數落入胡人之手，我華夏血脈在胡人鐵騎下痛苦哀嚎聲日日入夢而來！胡人勢大，我朝不得不偏安一隅，放眼朝堂，文臣軟了風骨，武將卸了兵甲，這便是國泰民安？”

此時鴉看著眼前這人背影只覺消瘦了許多，沉默片刻后，上前兩步將披風披在蘇椿楸肩頭，道：“郎君秋夜寒涼，雖如今國土有失，但仍有數萬百姓依仗郎君庇護，萬望以身體為重，切勿思慮過甚而傷及自身。”

蘇椿楸側頭看了看肩上的披風，淡淡道：“自識字以來，父親耳提面命的便是‘自任以天下之重’，是以這許多年，朝堂暗涌戰場廝殺我從未退卻，然今日所聞……委實有些震驚。鴉，我們這天下是否太小了？”鴉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默默站在蘇椿湫身后。

或是因為第一次同白澤一道做事，翌日白薇起得十分早，整個人顯得十分亢奮，帶著阿松在林間上躥下跳的打發時間。許久后白澤同蘇椿湫才從帳中走出，白澤一眼便瞧見抱著阿松笑瞇瞇的白薇，不由皺眉道：“怎么？你要帶上這小獸？”

“嗯！阿松認人的！他就要跟著我！而且他又不是人，這么小小一團，總不會說看顧不來把？”

白澤與阿松對視許久，白澤才頷首道：“既然如此，便帶上吧！”

白薇長舒一口氣，拍拍阿松的頭頂，朝著蘇椿湫笑道：“此時可羨慕阿松呀？”

蘇椿湫眼神柔和，點頭應道：“自然！”心中暗道：能這樣被你擁在懷里，如何能教我不羨慕？

白澤挑眉看著白薇得意洋洋的神情，“蘇兄，我等此去應當需要五日。你們雖未真正進入熊山腹地，但亦是危機重重，這五日內萬不可離開此地。”

蘇椿湫鄭重點頭，“自然，白兄無需掛心。”抬頭望著遠方林間縫隙漏出的魚肚白，輕嘆一聲，深深一揖，“有勞二位為家父奔波勞苦，還請兩位早日上路，五日后在此不見不散。”

白澤點點頭，微微還禮，白衣翻飛間，已利落轉身朝山中緩緩走去。白薇沖著蘇椿湫甜甜一笑，跟在白澤身后腳步歡快的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