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選秀女人數(shù)眾多，待輪到火水和李媚兒進殿面圣時已是天黑了，月上柳梢搖弋多姿，多數(shù)秀女已經(jīng)離去，只剩幾個秀女人仍在暖閣等候。殿內(nèi)掌上了燈，燭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而香氣清郁。

這時太監(jiān)出來傳話，火水與李媚兒和另四名秀女整衣肅容走了進去，聽一旁引導太監(jiān)的口令下跪行禮，然后一齊站起來，垂手站立一旁等待一一出列參見。只聽一年老的公鴨嗓子太監(jiān)一個一個報名入內(nèi)。

火水低著頭，目不斜視地盯著地上，聽著前幾位秀女跪拜如儀，他偷偷瞥一眼旁邊，有幾名秀女已緊張得雙手微微發(fā)抖。火水忍不住又偷眼看寶座上的帝后。一位蓉蓉華貴的男子，就是當今的皇上。只見那人頭戴通天冠，紅瑪瑙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龍顏，無法看清他神情樣貌。只是體態(tài)微斜，微微露疲憊之色，想是已經(jīng)看了一天的秀女已然眼花，聽她們請安也只點頭示意，沒問什么話便揮了揮手讓前面幾名秀女退下了。可憐這些秀女緊張了一天，為了顧惜花容月貌連午飯也不敢吃，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參選，就這樣被輕易“撂”了牌子。皇后坐在皇帝寶座右側(cè)，也是威嚴華彩，長得也是端莊秀麗，眉目和善，雖勞碌了一日已顯疲態(tài)，猶自強坐著，氣勢絲毫不減。

“滄州巡李山之女李媚兒，年十六。”李媚兒脫列而出，身姿輕盈，低頭福了一福，聲如鶯囀：“臣女李媚兒參見皇上皇后，愿皇上萬歲萬福，皇后千歲吉祥。”

皇帝坐直身子，語氣頗有興趣地問道：“可曾念過什么書？”皇帝的聲音夾著縹緲的回音，遠遠聽來不太真實，如在幻境。

李媚兒依言答道：“臣女愚鈍，甚少讀書，只看過《女規(guī)矩》與《女賢德傳》，略識得幾個字。”

皇帝“唔”一聲說：“這兩本書講究女子的賢德，還好。”

皇后和顏悅色地附和：“女兒家多以刺繡為要，你能識幾個字已是很好。”

李媚兒聞言并不敢過于露出喜色，微微一笑答：“多謝皇上皇后贊言。”

皇后露出笑容：“還不快把名字記下留用。”

李媚兒退下，轉(zhuǎn)身站到火水身旁，舒出一口氣與火水相視一笑。李媚兒大方得體，容貌出眾，她入選是意料中事，火水很是欽佩，從不擔心。

正想著，太監(jiān)已經(jīng)唱到火水的名字，“王公爵之女火水，年十六進見。”火水姑娘緊忙上前兩步，盈盈拜倒，垂首說：“臣女火水參見皇上皇后，千歲吉祥。”

皇帝輕輕“哦”一聲，問道：“火水？取水火既濟意思，非常好，有含義？”

火水低著頭脫口而出：“家父飽讀詩書，取與典故。”

皇帝撫掌笑道：“這個名字來歷有典故，很好。只是不知你是否當?shù)闷疬@個名字。抬起頭來我看！”

火水情知避不過，后悔剛才鋒芒太露，現(xiàn)在也只能抬頭，火水想：自己這么輕描淡寫地打扮，他一定會不感興趣，那就算了，省得我留下，近些天我受罪夠了。

皇后道：“走上前來，抬起頭來。”說著微微側(cè)目，旁邊的太監(jiān)立即會意，拿起一杯茶水潑過來。火水被潑得一激靈，心想：這時什么意思？不解其意，只得裝作視若無睹，穩(wěn)穩(wěn)當當站在那里沒有動。

皇后微微笑出聲說：“好，還算很是端莊的。”

只聽皇帝贊道：“你果然當?shù)闷疬@個名字啊！”

皇后隨聲說：“打扮得也很隨和，與剛才的李媚兒正像是紅綠相當，很是有味。”

火水趕緊低下頭，心情復雜。

皇帝含笑點點頭，吩咐太監(jiān)：“也記下她的名字留用吧。”

皇后轉(zhuǎn)過頭對皇帝笑道：“今日選的幾位宮嬪都很出色，既有精通詩書的，又有賢德溫順的，真是為我朝后宮增添人手。”皇帝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火水聽著皇上皇后議論，心中一沉，難道上面高高端坐的那個男子就是自己日后所倚仗終身的丈夫嗎？！火水躬身施了一禮，默默歸列。見李媚兒朝火水燦爛一笑，只好也苦一笑。火水心中納悶，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中選，無心再去理會別的。等這班秀女見駕完畢，按照預先引導太監(jiān)教的，無論是否中選，都叩頭謝了恩然后隨班魚貫而出。

離開面試，聽得身后“砰”地一聲，轉(zhuǎn)身去看，原來是是剛才來時的那個刁蠻女，只見她面色慘白，額頭上滿是冷汗，已然麻木了。想必是沒能“留用”以致傷心過度吧。

火水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活該，想留的沒能留，不想留的卻偏偏留下了。氣死你。”

李媚兒過來親切地輕聲說：“妹妹何必多想，能進宮是福氣，況且你我二人一同進宮，彼此也能多加照應。”

火水手指絞著衣角的蝴蝶樣子，只默默不語。半晌才低低的說：“姐姐，火水當真不是故意的。”

李媚兒扯住火水的衣袖，柔緩地說：“我明白。我早說過，以你的才貌選中是情理之中的事，以你我的身板氣質(zhì)，難道真要委身于家里的平庸生活嗎？”

李媚兒正勸火水，有宮女提風燈引她們出宮。許多宮女面上堆滿笑容，向她們祝福說：“恭喜兩位姐妹得選宮嬪之喜。”火水李媚兒拿了銀子賞她們，攙著手慢慢往外走。

門外等候的馬車只剩下零星幾輛，馬車前懸掛的燈在風里一搖一晃。等候在車上的是火水的近身侍女，遠遠見她們來了，趕緊迎接，都柔聲說：“小姐勞累了。”

李媚兒也被自家的婢女扶上車，駛到火水的車旁，掀起簾子關切說：“等圣旨下來正式進宮以前你我姐妹暫時不能見面了，還望妹妹好好保重。”

火水點了點頭，車下的宮女畢恭畢敬地垂手侍立，口中恭謹?shù)卣f：“恭送兩位小公主奪魁。”

火水掀開簾子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天空月色明，一片烏云天上來。

車還沒到王爺府門前，早已經(jīng)有朝廷官員過來報喜了，府前鼓樂聲和鞭炮噼里啪啦作響的聲音好一番歡迎場面。

火水微微掀起轎簾，眼中一熱，眼眶中直要落下淚來，但在人前只能死命忍住。見火水姑娘的馬車駛過來，家中的仆從婢女早早迎了過來伸手攙扶。火水爹和娘面上笑若春風，眼中含著淚。火水下嬌剛想撲進娘懷里，只見所有人齊齊地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喊：“下人一齊參見公主喜事臨門。”

火水立時愣在當?shù)兀@才想起自己已是皇上欽選的宮嬪了。幾日不見，自己的身份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火水心中悲喜交加，忍不住落淚了，伸手去攙扶。

眾人是眾星拱月般的把火水姑娘迎了進去。當下一家人開了一桌家宴。爹爹把寶貝女兒推到上座。

火水慌忙跪下說道：“女兒不孝，以后已經(jīng)不能奉養(yǎng)爹娘，還要爹娘這般謹遵規(guī)矩，心中實在不安。”

爹娘連忙過來扶火水，火水跪著不動繼續(xù)說：“請爹娘聽女兒說完。女兒雖已是皇家的人，但孝禮不可廢。請爹娘準許女兒在進宮前仍以禮侍奉，要不然女兒寧愿長跪不起。”

娘已經(jīng)淚如雨下，爹爹點點頭，含淚說：“好，好！我們果然沒白生你這個孝順女兒。”老爹爹含淚動情。

火水心煩意亂，加上勞碌了一天，終究沒什么胃口。便早早向爹娘道了安回自己繡樓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