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的夕陽

是落下，還是升起

我們看見的夜

是光明，還是黑暗

拼命努力的方向

是夢想，還是生活

如同黃昏落日

腳下卻是初升的朝陽

如同漆黑的夜

只是另一半地球的陰影

我們的夢想

在生活中滋長

第二十三章黃昏

我在花店，老板娘在我身旁，她只是感到了一絲驚訝，然后卻沒多說什么，我在她身旁看書，她在我身旁打理花朵。

我叫她花姐，她說，她是梔子花，然后，當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我已經被玫瑰包圍了。

她說：“蘇薇，養花的人永遠都追求著浪漫，你這么會賣花，名字又有薇字，你家里也養花嗎？”

“我賣花只是為了……”我抬頭，能看見她眼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情懷然后我生生的將養活自己四個字壓在了心頭，這一刻，我突然在老板娘眼中看到了之前的自己，看到了每次路晚秋舉起掃帚時的我，看見了蘇布棋離開時的我，看見了李云飛從我身旁離開時的我，看見了站在吳君遲對面的我。

然后，我沒有開口，我看見老板娘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然后她用玫瑰將我包圍，“我現在有個小寶寶，如果她也是個女兒的話，我希望她能像你一般善良漂亮。”

“那你會用薇字給她命名嗎？”

“不會，我會用木丹。”

“因為木丹純潔嗎？”養花的人知道，木丹是梔子的另一種名稱，我不養花，可是我也知道，因為，梔子花的花語是永恒的愛，一生的守候。

“不，因為蘇薇，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薔薇。”

“薔薇都帶刺？”

“不是因為這個，我是養花的人，養花的人都浪漫。”

我不知道梔子姐說的什么，只是我突然發現，作為花店老板娘的梔子姐留下我，絕不是因為我能賣出更多的花幫她賺更多的錢。

現在想來，從第一次來這里買花去賣的時候，梔子姐就給了我最便宜的價格，甚至可以說是半送給我的。

我坐在這玫瑰從中，芬芳將我包圍，我看著手中的書，余光卻瞟著周圍的玫瑰和忙碌的梔子姐。

然后我被這玫瑰簇擁著，就像是著花叢中的小公主，我忽然想起了李云飛對我說的話，蘇薇，蘇醒的薔薇。

我輕輕的笑著，梔子姐卻將玻璃門前所有的植物都挪開，把我變成了這花店中最亮眼的焦點。

花店的人流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數客人都是在我身邊轉悠，然后從我身邊玫瑰叢中買走一朵花。我看著這來往的過客，恍惚中，我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昏暗的角落。

李云飛在我身旁，他賣弄著自己所有的技藝，挑撥著所有人跳動的心弦，我想起了他的笑臉，想起了他遞給我的包子，想起了，我們帶著零錢他在天臺上用包子計數的樣子。

我緩緩翹起嘴角，我想我可和梔子姐做朋友，因為，養花的人都很浪漫。

我抬頭，卻看到人流中，梔子姐的笑容卻漸漸的凝固了，然后她說，“蘇薇，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成這樣。”

她將人流引出花店，將我身邊的玫瑰一朵朵的拿開，用更多的植被擋住那透明的玻璃門。

我攔住她：“梔子姐，剛剛這樣，不是很好嘛？”

然后她拉著我的手，讓我走到我經常坐著看書的地方，將我的書塞進我的手中。

“作為一個養花的人，我追求的絕不只是經濟。我賣花，不過是為了養活我的花田，而不是為了利益。”

“我……”我無言，呆呆的看著她。

“蘇薇，正如我所說的，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薔薇，最美的薔薇不應該被人摘下，不應該插在花瓶里，而應該在森林里，在花叢中，在蝶舞下自由的成長，自由的綻放，然后再自己選擇是與蝶共舞隨風飛翔，還是思鄉故土化成春泥。”

在這繁華的城市中，在這車水馬龍的世界里，人們為了爭名奪利，為了自己的利益，無所不用其極，損人利己早已是世間常態，我以為我站在這里，什么都不會犧牲就能幫助梔子姐的花店，可是在梔子姐看來，我卻是不能這般做，不能失去我本該有的品質。

我看著梔子姐的眼睛，我知道她在說心里話，也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只是我突然不確定了，我，蘇薇，真的能成為她口中那樣的薔薇嗎？

我和梔子姐打算將這里的花重新布置一次，只是我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客人就已經推門而入。

他一身正裝，帶著墨鏡，將一摞人民幣放在前臺，對著我們說，“這里的玫瑰，我家小姐全都買下來了。”

“承蒙貴小姐喜歡，只是本店全部的花都不值這么多的錢。更何況只是玫瑰。”梔子姐只取出其中一部分。

“不用找了，既然這樣，你店里的花我全要了。給我搬出來。”

然后出外面又走進幾個人，直接忽視了我和梔子姐，將這花店中所有的植物一件件全都搬了出去。

隨著這玻璃門前的植被一件件搬開，我看清了外面的那個所謂的大小姐。

猶白珊，是她，她站在那玻璃門外，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然后我走了出去，卻在門口被梔子姐攔住。

整整一屋子的花，全都被猶白珊一排排的擺在街頭，然后她對著我笑，笑容里是那般的丑陋。

我看著那排列整齊的花，和街頭那些站著的人，心中忽然揪慟了一下，梔子姐拉著我。

“這位小姐，我的花不賣了，你的錢，你拿走吧，我的花，我自己搬回來。”我想要開口，梔子姐卻先開口了。

“錢你收下了，花我也已經接手了，我們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對吧，我只是在搬自己的花，你何權干預。”

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恐懼，梔子姐握住我的手也變得更加緊了，可是我們什么都做不了，正如猶白珊所說的，剛才梔子姐已經把話賣給了她，她在搬運自己的花。

“猶白珊！”我忍不住了，因為我看見那個身著正裝的人從車里拿出了噴燈。

猶白珊轉身，就像是一個勝者，她身后的人幫她拉開車門，她在跨進車的同時，對身后的人揮手，“毀了那些花。”

她說的如此輕松，卻如同驚雷，我臺步，卻被梔子姐緊緊抓住。

“蘇薇，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命運，如果不能躲過命運的安排，何不坦然的接受，這樣，至少能證明她們都來過這個世界。”

然后我看見梔子姐轉身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花店，看見那路邊一排排的花被點燃，被踐踏，被那些骯臟的人弄得粉碎，弄得面目全非。

“我們能買完你的花，也能讓你一朵花也賣不出去。”那些人留下這句話離開，我看見他們背后寫著猶氏企業的標志。

我轉身對梔子姐說對不起。

而她只是看著這空蕩蕩的房間，看著路邊那已成泥濘的花朵，看著那參合著玫瑰和梔子的灰燼中，“我沒事，只是苦了今天的環保人員，這里注定是今天最難打掃的街。”

“是我給你的花店帶來了災難。”

“最美麗的玫瑰，總是要經歷最強烈的暴風雨。這不怪你。”

“梔子姐，我走了。”我輕輕松開梔子姐的手，我知道，我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即便梔子姐留我，我也不能再在這兒了，或許，她是我遇見的最好的老板娘了。

“蘇薇。”她拉住我，看著我的眼睛，這一刻，我竟然有一種完全被看透的感覺，“只有風雨能洗禮出最美的玫瑰，你是我見過最美的薔薇。我知道，我不能改變你的想法，所以，蘇薇，勇敢的向前，變成一朵最萬眾矚目的薔薇，這是來自于一個養花人的浪漫。”

我看到了她眼角的晶瑩，我看到了她余光一直停留在那被焚毀的殘骸上，看見了她雙手在輕微的顫抖。

“謝謝你。”我輕輕的給了她一個擁抱，她卻將前臺上的錢大部分放在了我手上。我疑惑。

“你拿去吧，你拿著，這些花也算是得其所值了。”

“那你……”

“我老公也會同意我的做法的，你是美麗的薔薇，而我和我老公都是養花人。”

我離開，在那灰燼中，輕輕的捧起一捧灰燼壓在我的書頁中。

我在天臺上呆到了晚上，我以為我可以在這里等到李云飛，可是最后他也沒有出現，我知道，今天是周一，他也是高中生，現在高考在即，他更多的時間應該都用在了高中復習下了吧。

我收起手中的書，我想，至少我還可以努力。

我想要把那一捧灰燼放在那歪脖子樹下，可是當我穿過那轉角，當我走出那回廊，當我看見那樹的時候，卻被黃線擋在了外面。

我繞著黃線走了一圈，也繞著樹走了一圈，最后我停在了黃線外的那告示牌前。

這個告示不多，卻講述了一個故事：

樹名：烏心石

1937年，日本入侵中華，這棵樹的主人從臺灣帶回這株樹，并在樹下立誓，國不安定，家不回。

八年抗日戰爭后，又是十年多年的內戰，期間這位戰士回家一次，將自己未滿十歲的孩子留在了這里，為這烏心石澆水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后來孩子長大也沒能等到他父親回來，于是他將周圍的房屋變賣，想要去看一眼這個讓他父親拼了命也要保護的家園，只是他唯獨留下了這顆樹，算是為了紀念老父親。

孩子長大變成了老人，老人走了，留下了孩子，可是孩子卻又是到了貧困潦倒的日子，所以他將這院子里唯一的財產變賣了，希望能讓他度過一陣子。

而現在，這棵樹的未來，將會是一個個上好的砧板，誰讓它生來就是一顆烏心石啊。

我蹲在這樹下，這告示上寫的明明白白，明天她就會被運走，而我能做的只是坐在這樹下，等著天明，等著伐木的人來。

我曾無數次在這樹下看著對面的窗戶，等著那里的燈亮燈滅，看著那窗上的影子跳動，聽著那屋里聲音的回蕩。

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靠近，他推著電動車，站在我身前，他叫我蘇薇，我叫他吳君遲。

然后風在這院子回蕩，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一片樹葉從我們之間掉落，然后乘著清風徐徐上升，消失在這院落中。

“你換車了？”

“搬家了，離學校遠，自行車速度不夠。”

“為什么回來？”

“聽說……”他看著我，然后眼睛落在這黃線上，“聽說這棵樹要被伐了，所以回來看看。”

我們不語，任憑風在我們耳旁呼嘯，任憑樹吹奏婆娑。

“你還好嗎？”良久之后，他開口。

“還好。”我伸手，“至少，不需要你的紅藥水了。”

然后他騎上車，我從這烏心石上摘下一片樹葉放在他手心，在他耳旁說了聲，珍重。

我站在樹下，看著那個身影遠去，消失在轉角，消失在路燈下，消失在我的眼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