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星夜忽聞鑼鼓聲（一上）

“外面什么響動？”

母女倆正說著話，只聽見外邊突然鬧騰起來，張小菇汲著鞋子，開門去看，只見幾個學徒提了桶子往前院去，那里高高亮起了火光。許多人從睡夢中驚醒，跟著跑了出來，到處都在喊叫著“走水了！走水了！”。紛亂地鬧做一團，過了一會兒，幾個惠眾堂的管事終于出來，下令眾人救火。張小菇回身對陳氏說道：“前院走水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去看看這里會不會有事，馬上回來！”

陳氏囑咐道：“小心點。”

張小菇外邊披上一件上衣，便出了門往前院去，那里是惠眾堂正門進來的地方，地方不大，但有很多木質建筑，很可能火災會蔓延到后院來。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有救火的，有看熱鬧的，也有像張小菇一般來看是怎么回事的，沒多久便到了前院，大約是沒看好炭火，燒著了衣被，幾間屋子都已經起了火，黑漆漆的煙霧往外邊升騰起來。

著火不是一件小事，府城的建筑大多是木造的，火勢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張小菇擦了擦額頭的汗，沒過多久，就聽見外邊傳來了十分大聲的鑼鼓聲。這是府城衙門救火的衙役趕來了，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里附近臨時征召的青壯。

已經有很多病人說要先從后院的后門離開惠眾堂了，惠眾堂的大夫和管事們自然不敢阻攔，他們心中也是焦急萬分。張小菇想了想，陳氏病在床上，要真得逃走的時候恐怕就晚了，自己一個弱女子，真有點背不動陳氏走那么遠，于是估摸了一下時間，也來不及和錢大夫說一聲，便一路飛快去隔壁的馬車行租了一輛馬車來，然后找人幫忙將陳氏搬上了馬車，往漱石樓去了。

陳氏問道：“情形如何了？”

張小菇低聲應道：“娘親莫要擔心，雖說是大火，不過暫時還蔓延不到后院，而且去救火的人越來越多，我們且去漱石樓吧。”

漱石樓離惠眾堂并不算遠，沒過多久便到了，惠眾堂的喧嘩和火光也讓漱石樓上下十分戒備，生怕火勢蔓延開了。

秋心掌柜也還沒睡，就這時張小菇的馬車到了。

張小菇擔任漱石樓的管事，每月能領到五十兩銀子的報酬，不僅如此，還能在漱石樓后頭的小院子里，尋一個房間住下來。

那位秋心幫張小菇找的名醫岳鐘，開辦的醫館叫做一仁堂，不過秋心對張小菇說，她和岳鐘的關系不錯，可以請陳氏在漱石樓暫住，然后派馬車去接名醫來診病，待下好藥方之后，再請岳名醫醫館的大夫來看。

惠眾堂的火災，比張小菇預計的還要麻煩，那邊的鑼鼓聲響到天明，到天光時已經蔓延到了附近的民居，這樣一來，街頭便多了許多抱著被子的附近居民，小孩子也在周圍跑來跑去，鬧做一團。

張小菇對秋心說道：“我來漱石樓，什么都沒有幫忙，這一次，我覺得那里的火災，卻是漱石樓的一個好機會。”

秋心奇怪道：“什么機會？”

“掌柜故意與琉璃坊打擂，不多長時間便讓漱石樓變得全城皆知，但是聲名卻也只是一般，不過讓大家覺得有趣而已。這一次惠眾堂走水，火勢比預料的還要大許多，恐怕救滅之時，街頭也會多一些無家可歸之人，官府來之前，缺衣少食，天氣又冷，漱石樓可以盡快買一些衣食過去，在那里煮粥給受凍的附近百姓吃，現在還可以讓漱石樓的伙計們，都穿戴著漱石樓的衣衫，立刻去救火。這樣一來，漱石樓的仁義之名便全城皆知了，整個府城的讀書人聽說之后，必定更愿意來漱石樓采買文房諸物。”

張小菇說的這一串，倒是讓秋心十分贊賞，當即對她說道：“真是好主意，我馬上就令人去做。”

于是漱石樓的伙計立刻帶著水桶，往惠眾堂那邊趕去，因為旁邊的這條街就臨著水道，所以取水滅火很方便，只是這一整條長街，房子太過緊湊地連在一起，很多地方木頭又干燥甚至朽爛了，才讓火勢蔓延地這么快。畢竟是大晚上的火災，衙役來的不多，眼看著火越來越大，張小菇十分擔心，對秋心說道：“要在那一條街清理出兩條空地，來把火隔開。”

這道理秋心自然明白，不過她卻搖了搖頭：“火沒燒過來，誰肯拆自家屋子，看著吧。”

張小菇默然。

這大火果然一時間沒有被撲滅，張小菇也只能默念自己還好早做準備了，不然到后面馬車都租不到。

秋心已經見過陳氏，幾個女人呆在一起，總是容易尋找到話題，陳氏畢竟也是大戶人家出身，談吐見識不是一般村里婦人可比。張小菇則是擁有兩世的經歷，言談間自然很有些意思，漱石樓去救火的時候，倒是意外出了個小插曲，漱石樓的老冤家，琉璃坊，竟也想的和漱石樓一般的打算，也派了人過去。

等時候到了中午，術士樓下有伙計來說，琉璃坊的老板，柳興初求見。

“他？”

秋心的臉上表情有些奇怪：“他來干什么？”

“柳老板沒說。”

秋心猶豫了一下，看了一邊的張小菇一眼，嘀咕道：“這可是他自己來的。”張小菇在旁邊拼命點頭：“我懂的，我懂的。”秋心訕訕地笑了一聲，然后咳嗽了一下，對伙計說道：“讓……讓那個誰進來吧！”

秋心也就在當著柳興初的時候會有些失態，張小菇心中想道，也不知那琉璃坊的老板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竟然能俘獲秋心大美人的芳心，還對此滿不在乎。

在秋心的小書房里，一連串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來，敲了敲門。

打開門，張小菇“呀”了一聲，道：“原來是你！”

“是我啊。”柳興初一襲白衣，果然是個風流人物，聲音十分溫柔，“張姑娘，好久不見。”

秋心冷哼一聲，說道：“柳老板突然造訪，是有什么事么？”

柳興初笑道：“幾日不見，秋掌柜更加美麗了。”

秋心瞪了他一眼，說道：“少來這一套，一定有事相求吧？”

柳興初臉上的神情沒有多少變化，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在張小菇的眼里，秋心一直都是一個成熟穩重又充滿女人氣息的姐姐，但是到了柳興初的面前，秋心卻又變得和一個小女人一般。

柳興初溫聲說道：“并沒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情，只不過聽說秋掌柜聘請了張姑娘來做管事，因此過來看看。”

“似乎與你無關吧？”

“誰說與我無關，本來我也存著這個打算呢。”柳興初笑道。

秋心看了他一眼，見他不似在開玩笑，奇道：“那真是巧了。”

“不巧不巧，張姑娘能來漱石樓，也算是意料之中，兩位都是妙人，不拘小節，漱石樓這去處，比我那琉璃坊，其實要好上不少。”

“那你來這是要做什么？”秋問道。

柳興初說道：“我說過，沒什么要緊的事情，只不過是來看看。”